兩行清淚從霍騁的臉上流下，張開許久未說話的嘴輕聲喚道：“爺……”

趙林靖隻看著他笑並不回答。他以為自己會死了的，如今看到霍騁才放下心來。他還記得在他睡過去之前有人來救他們了，他還親手殺死了一隻狼。

他讓霍騁等到了援兵，也撿回了自己的一條命。

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畢竟閻王爺都不收他，如今醒來更是感覺身子異常輕盈，除了還未愈合的傷口，他已經感覺不到胸口的悶痛了。

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吧？趙林靖問自己，隨即在心裡認同了自己的話。

如果他還活著，這就算是一件好事，他這輩子遇見的最好的事。他不想過早地離開人世，他還想看皓月星空，看山河萬裡草木如茵，也還想再看一眼明天早晨升起的第一縷陽光。

那樣，才能證明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心裡也一直有一個這樣的願望。

如今他還有機會去看去走，那就去走走吧。

趙林靖想著，身體裡煥發出無限生機。他渴望恢複活力，渴望用雙腳去丈量屬於大煙的土地。他想現在就走，去他心裡想的每個地方。

他不想困於樊籠，他想像鳥兒一樣張開翅膀，從高山之巔俯衝向下，在墜進穀底之前重新翱翔天地，振翅雲上。他該是自由的，也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他每天都配合著鈴鐺和霍騁，好好吃藥好好穿衣好好睡覺，他總是看著窗外出神，看窗外雲卷雲舒日暮西斜，看瀟瀟暮雨夜打芭蕉。

趙林靖得知趙七身隕時愣了好久，他還記得趙七說要帶他去吐蕃腹地攀登他們的神山，去看日照金山。他親自安葬了趙七的屍骨，將他的玉符小牌掛在身上一刻不離地帶著。他定會帶趙七去看的。

趙林靖叫林連雲找來工匠給自己打了副輪椅，想待身子再好些就帶著霍騁和鈴鐺去山下走走。

他沒說自己下山走走是去哪兒，但林連雲感覺他不像是隻去走走。

趙林承脫不開身派了人來探望，趙林靖卻不見來看望他的人。他坐在窗邊見那人來了又走，聽林連雲說趙林承已經接管了他留在江寧的樁子，他知道了後續便再不想管令自己費心費神的事。

如今他一心想著要下山去，要走出去，早已無暇顧及其他。

他整日坐在榻上，時不時被玉柯和子規抱去院兒裡曬曬太陽，曬紅了臉又抱回來，繼續坐在榻上。鈴鐺他怕要他無聊便將書房的書抱來讓他無事翻翻，隻是當他翻開書頁卻隻看到空白一片，他便又合上，閉著眼睛思緒飄遠。

霍騁終日跟在他身後，玄鐵弓已被找回，如今掛在牆上霍騁再也沒有碰過。反倒是練起刀法，整日對著木樁劈砍，招招狠戾。

鈴鐺依舊整日憂心，食不下咽寢不安席，短短一月時間竟瘦得原先的衣裳套在身上鬆垮垮的。趙林靖身子一天不好他一天不得安生，他整日守著趙林靖，看他一點一點恢複，懸著的心才一點一點放下。

浮香營已經被趙林承借調，隻餘趙六還留在趙林靖身邊，整日幫著張瑉請脈抓藥，醫術又精進了幾分。

“鈴鐺。”靠在榻上閉著眼的趙林靖忽然出聲，“將母親寫的信拿來。”

無人應答。

趙林靖又喚了聲還是無人應答，顫動著眼睫睜開眼，模模糊糊一片，環顧四周身邊卻空無一人，方才的鈴鐺竟是他的幻想。

他無聲歎了口氣又將眼合上，沉沉睡去了。

他的思緒紛亂，想著群狼巨蟒和那吸引他們來的東西。山下宋鬆柏身邊換了人，趙林靖也知曉了他要害自己的目的，隻為沒讓他進門，心高氣傲的宋鬆柏就想出這樣的陰損招數。

他們在趙七的遺體上找出了東洋刀的傷痕，趙林承已經去到泉州興化，滿城倭風盛行，東瀛人在這裡上岸，將這裡當成了窩點。

大煙海貿繁盛，茶絲瓷從大煙出去，換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回來，其中珠寶金銀更是數不勝數，其中利潤不可估量。他們做著海盜專程攔截大煙的貨船，市舶司雖設置了大量海軍卻不能阻止鑽空子進入的倭民。

他們在沿海大肆掠奪百姓的財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趙林承帶兵攪毀了很多個明麵上的據點，暗處的交還給市舶司自行處理。

趙林靖知道的僅僅隻有這些，再多的林連雲便不說了。

他不說，趙林靖也不再問。畢竟林連雲的屬權不在他而在趙林承，即使如今他在自己這裡做事，但也不能改變他是趙林承的人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