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林連雲是趙林承為了看住他才來的,他的使命就是傳遞消息。若是自己不想再管那方麵的事,他應該就快要走了。
他問林連雲何時走,林連雲卻搖頭:“我如今是三爺的人,三爺若是希望我走我便走,若是還想留著濟海,濟海便繼續給三爺效命。”
趙林靖看著他認真的眼睛,鬆著的心崩起來,他抓起手邊的軟枕砸在林連雲麵前的地麵上,塵灰撲麵而來:“你走吧,回到兄長身邊去,你是兄長的左膀右臂,失了臂膀兄長會被人欺負的,你看著他,好好看著他,叫他要忍著些脾氣,你可聽見了?”
林連雲原以為趙林靖會發一通脾氣,但他說的話卻沒什麼起伏,他撿起軟枕拍了拍,放在小榻上。
趙林靖卻突然出聲:“軟枕你帶走,帶給兄長。”
林連雲又將軟枕拿在手心,行了最後一禮拎著軟枕出了門,此後院子裡再也沒看見他如風如鬆的身影。
鈴鐺不知道趙林靖為什麼要趕走林連雲,連帶著他那匹棗紅色的駿馬,一同消失在半山腰。
林連雲走前單獨將霍騁拉到一邊,將一隻精巧的袖弩交在他手上:“如今隻有你了,你要好生看著三爺,拿不準的事多問問鈴鐺,他什麼都知道的。”
霍騁點頭,在林連雲的教學下將袖弩藏在腕裡,回到趙林靖身邊。他話變少了,也沒有那樣愛往趙林靖身邊湊了,但他的視線永遠停在趙林靖身上。
不過半月之久,霍騁肩上的傷便好了個七七八八。趙林靖拿來筆墨再一次教他寫字,他說既然無事練練字也是好的,畢竟霍騁那一□□爬一樣的字跡讓他看著眼睛疼。
許是霍騁沒有天賦,手把手教的字次日來考他便什麼都不記得了。趙林靖隻好從頭又教一遍,握著霍騁的手起承轉合。
他也不需要霍騁一定學會,隻是想消磨消磨養傷的時光。雖然他身上沒了傷口,但身上仍時不時感到刺痛,像是被針紮一樣。他並沒有被針紮過,但他就知道針紮是什麼感受。
許是銀針紮多了吧,趙林靖想。
他繼續教著霍騁,霍騁卻捂著肩膀說寫不動了,將他趕去榻上歇著,自己坐在榻邊撥弄那隻小巧的袖弩,完全將牆上的那把弓忘記了。
“很久沒見你練弓了,是不喜歡了?”趙林靖問他,看著牆上的玄鐵弓,儘管落了一層薄灰也掩蓋不住它的風華。依舊那樣渾厚,給人一種力量深沉的感覺。
趙林靖很喜歡它,但霍騁卻不。
他拿著這把弓也沒保護好趙林靖,如今這院子裡除了玉柯就隻剩他了,他不敢承認是因為自己心裡還在懼怕,隻要一拿起弓便會想到趙林靖渾身浴血的模樣,那樣脆弱,脆弱到皮膚變得透明,一碰就會碎掉,然後消失不見。
那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霍騁想。
他當時在做什麼呢,他暈倒了,靠著趙林靖的保護隻受了輕微的傷。每個夜晚他都會在心裡責備自己,他將所有過錯全部攬在自己身上,所以他不敢拿起那把弓,即使到現在他還那樣喜歡著。
“去拿過來我看看,我想看你挽弓射箭的樣子。”趙林靖看他躲閃的眼神便知他在想什麼,他隻希望霍騁還願意聽他的話,他最開始的願望便是讓霍騁擁有自保的能力,如今放下武器又該如何自保?
霍騁永遠不會拒絕趙林靖,他緩慢地站起身挪至玄鐵弓前,看著浮在上麵的一層薄灰,鼓一口氣吹了個乾乾淨淨。
他伸出手在即將觸碰到弓身時又頓住了,落下眼神中的期盼,勾著腦袋將其從牆上取下。
冰涼的觸感讓霍騁渾身戰栗,沉重結實熟悉的手感讓他回想起幾個月前剛拿到這把弓時激動的心情。那天他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驚喜,是趙林靖給他的。
他的一切都是趙林靖給他的。
他轉過身走到趙林靖麵前,拿出手帕將弓上落的灰塵擦乾淨才放在榻邊。
修長的手指握上沉重的玄鐵弓,他已用儘全力卻依舊不能將其撼動,“真的很重啊,若是荒廢了豈不是沒人能再將他拿起來,豈不可惜?”
他像是自言自語,話卻是說給霍騁聽的。不能因為他,耽擱了霍騁。
霍騁似乎聽進去了,攥緊手中許久未曾接觸的玄鐵弓,撫摸著斷裂的弦端,在趙林靖眼皮子底下將其修好,再次背在背上。
趙林靖欣慰地轉頭看向窗外,他始終覺得光禿禿的山頂缺了些什麼,這幾日在房裡左思右想終於想到缺了什麼。他將子規和玉柯叫至身邊,叫他們去城中買些桃樹苗來,他的山上缺了好看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