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營帳門忽然被撩開,葉蘭芝肅容走了進來。
帳中氣氛頓時一掃,首先方才滿臉陰鬱的魏釗便怔住了。
葉蘭芝見他的反應,看出他是不知道自己在外邊,方說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魏釗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他大概不知道,每次他自覺做錯些什麼事、說錯些什麼話,都會露出些微這樣的表情。
其實很細微,但奇妙就奇妙在這兒——平安也總是這樣,葉蘭芝早早便練就了看出這些細微情緒的火眼金睛。
她走到魏釗跟前,魏釗的眼神想躲,但終於沒有躲,他輕聲道:“你聽到了。”
葉蘭芝點了點頭:“嗯。我聽到了。”
魏釗的眼睛便垂下去,細密的睫羽,一瞬間就把眼中的光亮儘數遮住了。
葉蘭芝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卻道:“我覺得你說得有幾分道理。”
魏釗的眼睛一下子又抬了起來。
有些好笑的,葉蘭芝接著道:“但我相信你說的道理,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
她想了想,道:“我也明白。這場仗打得不容易,朝廷不派援兵,你若不來,連錢糧也不給。他們根本不在乎這些事,如果我猜得沒錯,估計早就做好了準備,仗打不成,就賠錢、和親。”
廖原在一旁聽著,心中被驚了一下。他在山南郡待著,離京城近,交友廣,消息便十分靈通。他無比清楚,葉蘭芝猜得完全正確。京城那邊早早就開始準備賠錢了。
至於和親,雖沒有聽說,但的確也已經做好了把皇子送去做質子的準備。
葉蘭芝繼續道:“但對我來說,其實無所謂。我不是為了朝廷待在這兒的。”
“我也不在乎自己在什麼位置,最後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我不為‘奉天’這兩個字。我為的是這兩個字背後,還有那麼多手無寸鐵的人。”
她直直看著魏釗的眼睛:“如果你方才說的,真的就是你心裡想的——這裡是最前線,沒人願意過來。你過來了。京城往這裡送錢糧,那麼多道關卡,本該把東西盤剝個乾淨,你把東西完完整整的送到了。為什麼?”
營帳中一片沉默。
方才聽了魏釗的話,原本義憤填膺的士兵,此時都忽然想起什麼來。
對了,軍中從來沒收到過那麼多那麼好的物資,從來都是一層層地盤剝,最後真運到的時候就剩不了多少了。
說朝廷鼎力相助,他們是不信的。畢竟援兵一個也見著。
難道魏監軍說的都是氣話?
葉蘭芝費了好一番苦心,試圖把魏釗方才那一番話掀過去。
魏釗倒好,沉默了會兒,彆開眼:“說了,我是為你來的。”
“……”葉蘭芝心道,好硬的嘴,真是油鹽不進。
她正氣著,眼睛卻忽然瞥見了魏釗臉上的青黑紅腫的傷痕。
她有些急:“你受傷了?”
魏釗起初還躲:“輕傷……”
他想說自己隻是傷在臉上,看著嚇人。段戎被他傷得更重。他沒打輸。
但葉蘭芝的手輕而又輕地碰到他傷口時,他恍然間發現她是在擔憂自己。
葉蘭芝有些擔心地伸手去扶魏釗的臉,卻一不小心碰到了魏釗的傷口,她瞬間就聽見魏釗“嘶”了一聲。
這麼疼?看著是挺嚴重。
她下意識看向段戎:“段將軍,魏釗怎麼受傷了。”
好,這麼一問,把話題扯回正軌上來了。
廖原心中想道,好問題,這回該輪到葉蘭芝直麵暴風雨了。
果然,段戎一聽葉蘭芝的問話,臉色便不好看了起來。
他沉聲道:“魏釗身為監軍,德不配位。”
葉蘭芝一頭霧水,這是什麼理由?
這當然算不上理由。隻能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段戎見她麵露不滿,臉色愈發沉了。
他一揮手,命帳中其他士兵都退了下去。
他皺眉看向葉蘭芝,問道:“昨夜在魏釗帳中,你是不是醉了酒。”
葉蘭芝聽完,知道要問的是什麼事了,耳朵幾乎立刻開始泛紅。她點了點頭:“是。”
段戎麵色好看了些:“那便是了。他趁你之危,偷行不軌之事,這還不算德不配位?”
葉蘭芝愣了愣,反應過來,這是單單因為魏釗……親了她,就要處罰他?
她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就聽段戎道:“軍中絕不容許此等人作威作福。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葉蘭芝忙道:“討什麼公道?”
段戎斬釘截鐵道:“先罰三十殺威棒!”
三十?魏釗的命還要不要了。
葉蘭芝嚇得當即道:“等等!等等!其實,其實是我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