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回山南侯的當夜,軍中士氣高漲,人聲喧騰。
葉蘭芝卻因為累脫了力,洗漱過後倒頭便睡。
她卸了新兵營教頭的職,如今隻是掛名在段戎那兒,也沒個具體的職位。
住宿的地方也從新兵營帳換到了主帳中,與段戎休息的地方隻又拿了個屏風一隔。
第二天她睜眼的時候,主帳中正有說話聲。
一個是段戎,另一個聲音較為老邁,約莫是山南侯。
山南侯:“當時守關之戰,是郡中有內應。關卡先失守,我們才節節敗退。”
段戎:“此次我們上夕照山的路線也暴露了。若非如此,不會折掉那麼多精銳。”
山南侯:“這件事我大概有些頭緒,進駐城中之後,你可以去一趟‘春風麵’——記得帶上魏釗。”
段戎頓了頓,應道:“好。”
談話聲到此處便結束了。
葉蘭芝等了會兒,換好衣服走到屏風外,卻見山南侯還在帳中,正與段戎手談。
她愣了愣,正準備撤回屏風後,卻已經被兩人看見了。
山南侯手上的動作一頓,放下棋子,忽然對段戎道:“能否暫借主帳一用,我想同這位……小英雄說兩句話。”
段戎看了看葉蘭芝,兩人眼中都有些不解。
山南侯有什麼話需要單獨同葉蘭芝說呢?
若是道謝,那麼不必避著段戎。若不是,又有什麼話是要瞞著段戎的。
段戎最後還是離開了,徒留葉蘭芝略顯局促地站在屏風邊。
她平日其實不是會局促的性子,但這回不一樣,她還頂著山南侯打量的目光。
那目光極為專注,裡頭似乎還有幾分激動。
山南侯忽然撫須笑道:“昨日倉促間瞧見你,我就覺得眼熟。今天仔細一瞧,還真是像極了故人。女兒身,卻敢混在這軍營裡頭,你膽子很大啊。”
葉蘭芝被這話說得驚了一下。
她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位山南侯。那麼他認識的那位故人,究竟是誰?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是女兒身呢?
她小心問道:“您……與家父認識?”
她猜想這位侯爺是趙叔的故人。畢竟趙叔身份神神秘秘的,又家財萬貫,又總是有人上門送禮,從來沒人敢來趙家惹事。這背後肯定大有周章。
山南侯聽她這麼問,眼中神色略有些複雜。他苦笑道:“曾是生死之交。”
葉蘭芝眼中亮了亮,但山南侯卻沒有再說下去,隻道:“不過你生得不像他,倒和你母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葉蘭芝神色愈發好奇:“我……母親?”
從小時候聽了那兩個賣菜婆婆的小話起,她便以為自己是趙璞的私生女,而母親,也是不能被提及的存在。事實上,趙璞的確從未在她麵前提到過母親。
但如今,她卻在一個身份尊貴的侯爺口中聽到了母親的名字——難道一切與她想象的不同?
她不由問道:“您認識她?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山南侯想了想,緩緩道:“她啊,是我見過最能打的女人。嗯,你如今的功夫,差不離能抵上她年輕時候的八成。當年咱們推翻前朝暴君的時候,第一個帶兵打進皇城的就是她。”
葉蘭芝有些驚異:“我母親也帶兵打仗?”
“是啊,不過她不像你,還要借個男子的身份。她在軍營裡頭就穿裙裝。你父親那時還沒有如今這麼古板,女兒家若能打仗,一樣能上戰場。”
葉蘭芝聽到這句話,神色黯淡了些:“您或許不知道,家父已經病逝了。”
山南侯被她這一句嗆得咳了半天:“咳……咳咳……什麼?”
“山南郡被攻破的消息傳到南邊之後,家父便臥床不起……”
山南侯反應過來了,她說的是趙璞。
他愣了好一會兒,忽然訥訥道:“哦,他也走了。我才知道。”
兩人相顧無言許久,眼眶都有些泛紅。
山南侯先歎了口氣,擺擺手,語氣輕快了些:“這有什麼,生老病死,人之常態。不說這個了……”
“你應該見過廖原了?你覺得他怎麼樣?”
葉蘭芝還沒從方才的難過中抽出神來,被問得有些不知所措。
“……廖原,他,武藝不錯。”
山南侯笑嗬嗬地:“那是自然,虎父無犬子——你們相處得不錯?他給你遞了帖子沒有?禮金可送到你家了?”
葉蘭芝茫然不知:“什麼?”
山南侯急了,拍手道:“訂親的帖子呀,這小子還沒給你?”
葉蘭芝瞪大了眼睛:“什麼?”
山南侯臉上神色一改,帶上了怒火:“好啊,這陽奉陰違的不孝子,我這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