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細雨,雨落成冰,在枯枝上敲打出淅淅瀝瀝的聲音。
那日剛從城樓上下來,她便不省人事。冬日陰寒,她隻穿了薄薄的幾層紗衣,本想體麵的離世,卻隻換來數日高燒不退。
綾蘭正端藥回來,就看見上官珧坐起了身子,把玩著放在床邊的木偶。
“陛下,你終於醒了!”綾蘭端著藥跪在床邊抽泣,眉頭一皺嘴巴一扁,下一秒就能哭出來似的。
上官珧捏住綾蘭扁起的嘴巴,調侃道:“我這不是沒死嗎,你哭什麼?”
綾蘭縮縮腦袋逃過上官珧的魔爪,將藥碗放在一邊,側首往地上呸了幾聲,嘀咕著:“陛下瞎說話,不作數不作數。”
這稚氣的舉動,讓上官珧忍不住笑了笑。又拿起手裡的玩偶,問綾蘭:“這個木偶,是沈綽拿來的?”
她手裡的木偶比原先那個小一號,腦袋那兒還有黑線做的長發,鬆鬆垮垮的挽了個發髻,斜插著繡花針做的桂花簪子。
這是她之前送給沈綽的木偶。
綾蘭拿了件披風給上官珧圍上,回憶道:“那日侯爺將陛下送回寢殿後,吩咐人送來的,就放在陛下枕邊,還讓我轉告陛下說——”
“我沈綽從不騙人。”
綾蘭又拿起一邊的藥碗,舉到上官珧壓不住笑的嘴角前,道:“陛下該喝藥了,已經不燙口了。”
聞著這中藥味,上官珧再笑不出來,皺著眉接過碗,問道:“沈綽現在在哪兒?”
綾蘭死死地盯著藥碗,默不作聲,生怕上官珧趁她不注意把藥倒了。
等到上官珧被看得不好意思,將藥一口悶了,綾蘭這才滿意地接過碗,回答道:“門口的守衛說,侯爺沒住宮裡,這些日子都歇在齊少卿的私宅。”
“門口的守衛?沈綽這是把我軟禁了?”上官珧險些忘了,沈綽可不是來和她談情說愛的,他是來謀權的。
綾蘭低著腦袋,不太情願地回答道:“侯爺下了令,不讓您出寢宮,說是防止您再尋短見。”
說著說著,綾蘭又想起那天,上官珧站在城樓上的湖麵,憋了半天的淚還是掉了下來:“陛下明明可以安全離開的,為什麼要丟下綾蘭自尋短見。”
“你忘了嗎,梁未茗給我下的藥。”上官珧苦笑回答。
當年,梁未茗扶持她登上皇位,代價是一種名為“牽絲”的毒藥。
“那藥三月一服,上次服藥至今已一月有餘。可我等不到下一粒‘牽絲’了。”
“從沈綽攻入京城那刻起,我就知道,我活不久了。”上官珧自嘲道。
綾蘭臉色蒼白,訥訥道:“總歸,總歸會有彆的辦法的。”
上官珧歎了口氣:“而且那些傳言你也知道,都說我父皇是沈氏滅門的元凶,我與梁未茗沆瀣一氣陷害忠良。”
“他應該恨死我了,我卻還是舍不得他擔上弑君的罪名。”
“可他救了您,他心裡是有您的。”綾蘭爭辯道。
憶及城樓上發生的事,上官珧笑著把玩手上的木偶,道:“那時是我衝動了,現下想來,我可還有不少事沒做呢。”
“對了。”上官珧托起綾蘭的手,在她的掌心緩緩寫下一個“烏”字,嘴上卻說道:“教坊司有個伶人,說書說的格外精彩,你讓他給我帶些話本過來打發時間。”
綾蘭收回手,心下了然,道:“綾蘭遵命。”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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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建朝,離不開世家的支持。自始皇帝起,皇室便擔心,終有一日世家會淩駕於皇權之上。為防止世家亂政,始皇帝建私庫,曆代皇帝苦心經營之,無人能知曉其中藏著多少珍寶。
為守護私庫,皇室專門培養了一批暗衛,名曰“烏衣衛”。
綾蘭帶著人過來時,上官珧正倚在床邊看話本。泛黃的封麵上,寫著幾個大字:賣油郎眷風塵。
上官珧看得正起勁,感慨著:“天下竟有這般不識抬舉的賣油郎,真是……”
轉頭正對上綾蘭好奇的視線,站在綾蘭身邊、作伶人打扮的烏衣衛首領,默默低下腦袋。
上官珧自然地將話本塞回枕頭下,對著鄭千寒招招手,道:“鄭統領,你過來些。”又對著綾蘭道:“你去門口守著,彆讓人進來。”
綾蘭自然明白,退到殿門處。
待落下門栓,鄭千寒恭敬地走上前來,單膝跪在上官珧床前。
“如今,你該把私庫交給朕了吧。”上官珧開門見山。
鄭千寒雙眉緊鎖,猶疑道:“恕屬下,難以從命。”
上官珧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冷言道:“鄭統領是在逗朕玩?當初是你說的,隻要梁未茗倒台,你便會把私庫交給朕。”
“前提是梁未茗將‘牽絲’的解藥交出來。”鄭千寒沉聲回答,“陛下您身中劇毒,屬下斷不能將私庫交到您手上。”
上官珧覺得自己被耍了,陰森森地威脅著:“你就不怕朕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