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也是知道的。
我想我大約是明白了父皇置之不理的緣由:可能是錯綜複雜的利益糾纏;可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迫不得已;可能是默認了的互惠互利,比如他保我身下的龍椅安穩,我保他身前的富貴平安……
個人?還是眾人?我不禁再一次反問自己。
我的指尖在顫抖,離真相隻有絲毫的距離卻無法再次向前靠近。
“皇上。”周治把證據向我遞了又遞。
“周卿。”我盯著那本厚厚的賬本,聲音輕細有如自言自語,“朕有一事不明。”
周治抬首等我發問,我不敢直視他,思路卻愈發清晰了。我抓著那一掠而過的想法如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我提了語速卻依舊低聲問他:“當年譚忠海一黨嫉妒周卿升遷快速,栽贓陷害於你,朕明知此事卻還是怪罪了你,你……你如今……還恨不恨朕?”
周治一時沒有言語。他低垂了眼睛,睫毛忽閃忽閃地,好像下一秒就會落下來淚珠。我也跟著心揪住了一般。
少頃,他卻忽地咧了咧嘴角,笑了。
我突然就後悔剛才那樣問他了。
“皇上認為臣是狹私報複譚尚書?”
我無法點頭說是,卻也無法否認這個可能。我沒有應他。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隻剩燭火的劈啪作響。
“當年譚忠海栽贓陷害於臣,臣自然怨他,卻也了解皇上您的無奈。幼帝登基,羽翼未豐,諸多羈絆,諸多掣肘,這哪裡是您孤身一人就能解決的局麵?您不倚靠著朝中那些元老又能怎麼辦?就是臣想助您解脫也是有心無力。這麼些年來,臣一直惦記著如何梳理清楚朝中官員,不曾休憩。而且皇上仁心仁聞,當年也並未真正傷及臣絲毫。臣怎會怪罪皇上,更遑論說‘恨’字?”他說得很慢,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我卻不敢再聽他繼續講下去。
“你明白,你都明白。”我想笑,因著終於有人理解我的用心,可我笑不出來。我甚至不知道我內心深處究竟是悲哀更多還是歡喜更多。
周治靠近了我,他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皇上,譚忠海此人一日不除,朝廷便……”
我捂住了他的唇,入手一絲冰涼柔軟。“彆說了。”我哀求他,他便凝視著我,沒有說話卻好似說了很多。
我便又捂了他的雙眼,“彆看了。”我苦笑。
周治撫上了我的雙手,動作輕柔卻堅定。他捧了我的手貼在他胸口,我一時撤退不了,與他僵持著。手下他的胸口跳的厲害,鼻尖是他身上絲絲縷縷的薄荷香,我便有些頭暈目眩了。
而他還不放過我,湊近了我耳邊說:“皇上,如今正是剪除譚忠海及其黨羽的最好時機。待月餘,藩國來京朝貢,那時若是被他們得到了消息,怕就來不及了啊……”
我半個人都要傾倒在他懷裡,想要扯開他,卻猶如被人剃了筋骨,順勢枕在他的肩頭。
“周卿……”我啞了聲音,耳邊是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混著他的一起“咚咚”地停不下來,“你告訴朕……”我最終還是掙開了他的懷抱。
我隻覺他緊緊看著我,不放過我絲毫的表情和情緒,我目光遊移不能直視他。
最近我終於讓七喜搞明白了宮裡謠言的來曆,原來還是軟布包惹的禍。
那天被宮女從床底下拖出來,大家就都看了滿眼。宮裡識字的不少,認識“周治”二字的更是大有人在。且因我晚上睡覺也是一直抱著軟布包的,有人便認為我看上了周治倒也說得過去。
那麼宮裡的消息是不是也有可能傳出宮外,傳到周治耳朵裡?
我不敢確定,也不敢親自去找他確定,隻當沒有這回事,連著先前的曖昧都是錯覺。可是現下他如此膽大妄為,我就不能再繼續回避下去了。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是不是自恃……朕……”我話沒說完,就聽周治壓低了聲音回複我說:“臣亦傾慕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