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幾年裡,陳樺受儘了折磨,陳恬好的時候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可是不好時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皮鞭巴掌數不勝數,最嚴重時她拿灌了水的瓶子砸陳樺的腦袋和脖子,砸出了好幾個大包,陳樺也嘗試過逃跑,可是被好心的警察找到了,又送了回去,陳恬對警察感恩戴德,宛若一個多麼著急孩子失蹤的母親,可是隻有陳樺感到很恐懼,這年陳樺8歲,回去後,陳恬將他拎到一個棄用的倉庫房,聲嘶力竭地向他怒吼,尖銳的叫聲聽得陳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腦瓜子嗡嗡地叫著,沒有聽清她說什麼,下一秒就被陳恬雙手抵著喉管狠狠摜在地上,“長本事了?還敢逃跑了,你離開我你活得了嗎?小畜生,越來越像你那個該死的爹了。”“媽……媽救……。”陳樺想張嘴說話,卻發現發不出一點聲音,都是氣,全身無力,第一次感到瀕死的窒息,不知過去多久,陳樺恢複了呼吸,但是還是說不出話,睜開眼看看周圍,黑漆漆的,這好像是一個雜物間?他推推門,門應該是被反鎖了,陳樺蹲下來抱住自己,以往也被關進來過,從最開始的掙紮到現在熟練地“麵壁”,也不過短短一個禮拜,陳恬每天隻在一日三餐時開門,房間幽暗無光,陰冷陰冷的,每到夜晚,陳樺就會深深感到一個人的無力,世界好像突然隻剩下他一個人。他懷念他的同學和傅之述,以及老師們和梁善阿姨。
到了第三天,在陳恬來送餐時,陳樺忍不住用他的破鑼嗓子說:“放我出去吧,以往都不會關我超過三天的。”陳恬說:“你不是想逃跑嗎,想逃就一輩子待在這裡吧。” 陳樺的後背出了一身冷汗,“不,我不要,媽,我求求你了,我以後再也不逃了。”陳樺忍不住去拉陳恬的手臂,被陳恬一把推開了,陳樺拚命敲門,但都無濟於事,他隻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陳樺害怕了,他是真的怕一直被關在這裡,陳樺已經很久不哭了,因為他知道哭沒有用,她也討厭他哭,他哭她隻會打得更凶,但是此刻還是有幾顆眼淚狼狽地逃竄出來。
房間裡有一扇窗,但是窗戶被換成了單向窗還上了鎖,外麵是看不到裡麵的,正對的是一個工廠的後門,來往的人很少,陳樺經常站在窗邊眺望,看到一片飛舞的衣角,他都要心跳加速半天,他一次次向工人們呼救,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次次又迎接失望,他們大多行色匆匆,穿著臟兮兮的工作服,手裡可能拿著一個饅頭或一個花卷和一大瓶水,可能有一兩個聽到了他的求救,狐疑回頭看了看,沒看到什麼,緊接著就轉了過去,他渴望有一個人駐足,可是一次次又灰心喪氣。可是每到夜晚來臨的時候,他又慶幸有這扇窗,還有星星陪著他,無聊時就數星星,和星星聊天,然後蜷著身子抱緊自己睡覺。日複一日,萬念俱灰。
直到有一天,他永遠忘不了那銘心刻骨的一天,“嫿嫿,你在家嗎,嫿嫿!”陳樺一瞬間以為自己幻聽了,遲疑了一下沒有動,又聽到了他的名字,“嫿嫿?”叫他“嫿嫿”的人很少,隻有傅之述,梁善阿姨和……媽媽,這個聲音是傅之述!陳樺立刻從舊地毯上連滾帶爬起來,迫不及待往樓下看,真的是他,“傅之述,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救救我。”傅之述好像並沒有聽到他的呼喊,轉身打算往回跑,陳樺拚命用手拍打玻璃,“我在這裡,救救我,傅之述!我在這裡!”,看著傅之述已經跑遠,陳樺手扶著牆壁,緩慢蹲下來,雙眼失去焦距一般頹然地伸開腿,傅之述往回跑了幾步停下了,冥冥之中他看向了庫房的那麵窗,這一眼卻令他想到不對啊,他記得之前和嫿嫿來過這裡,這扇窗是可以看見的,怎麼變成單向窗了?剛才他去敲嫿嫿家的門,陳姨的麵色看起來有些緊張,一隻手緊緊攔著門,傅之述心跳如雷,不知不覺手心裡竟然有些冒汗,他急忙撥打了110,“誒,警察同誌你們乾什麼?”“有人報警,說你家的庫房有問題,麻煩打開配合我們檢查一下。”“不可能,庫房隻是堆放了一些棄用的工具,能有什麼問題,誒,警察同誌,你們這樣可是私闖民宅了。”陳恬用身體緊緊擋住倉庫的大門,兩隻瘦的有些病態的雙手緊緊握在門把手上,“你的庫房裡如果隻是些工具,為什麼不配合一下呢,還是說真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再不打開,我們就要暴力拆門了。”“喂,你們不可以這樣做!”警察拉開陳恬的手,用工具打開了門,傅之述先衝了進去,陳樺愣住了,門打開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生命中的罅隙,光從中照了進來,他看見傅之述閃閃發亮的眼睛,嘴邊的話什麼都說不出來,眼淚先奪眶而出,“嫿嫿!”陳樺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傅之述立刻抱住了他,“嫿嫿,有我在,彆怕。”幾個月不見,消瘦得不成樣子,抱著都有些咯手,“嫿嫿,你要不要和警察叔叔說說情況,”傅之述輕輕拍拍陳樺的背,”陳樺轉頭,看到一臉挫敗的陳恬,鼓起勇氣說“警察叔……叔,我能單獨和您說嗎?”警察到陳樺身上很多裸露的外傷,知道一時半刻說不清,“可以啊,我們去公安局吧。”陳樺在裡麵錄口供,一牆之隔,傅之述在旁邊聽著陳恬講她的犯罪事實,聽得氣血上湧,怎麼一個人能這麼無恥扭曲,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的孩子,陳恬無端感到一陣陰風,瑟縮了下,回避傅之述想要千刀萬剮的眼神,淩亂的頭發遮住了一隻眼睛,看起來她過得也不好,“傅之述,我們可以離開嗎,我不想看到她了。”傅之述見警察點頭示意,留下號碼,就攙扶著陳樺離開,“我背著你,我們回家,好不好”,“嗯”“一二三,走!”
夕陽給兩個少年鍍上一層金光,粉紅色的晚霞舒坦地鋪展在天空上,那是任何照片或圖畫都複製不出來的驚心動魄的美,是生動的有生命的,陳樺看到以前隨處可見的風景感到恍若隔世,東瞧瞧西望望。在傅之述還不算寬廣的脊背上,感覺到久違的安心。“嫿嫿,其實剛才敲門沒人來應,我都打算離開了,但剛走一步,就有種奇妙的感應告訴我你還在這個房子裡,然後我就去了你家廢棄的倉庫門的方向,你果然在那裡,咱們真是心有靈犀,你說是不是。”陳樺點點頭,沒有說話,認真地看著他倆在地麵上的倒影,相互依靠,靜謐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