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邊有很多食鋪，時至午時，正是鎮上人出來打牙祭的時間。石板小道兩側，食物的蒸騰氣嫋嫋直上，人群熙攘。

程仲霽問謝桑檸想吃什麼，謝桑檸看花了眼，做不出選擇，實則這也想吃、那也想嘗，這可怎麼好意思說嘛！

程仲霽瞧著他，默不作聲的笑，擅自作主，進了一家麵館，點了兩碗陽春麵，特地給謝桑檸的那碗加了牛雜澆頭。

“你在這等麵，我出去再買點小食。”程仲霽把他安頓在食鋪靠裡的位置上。

謝桑檸期待的點點頭，悄悄咽了口唾沫，可把他饞死了。他都多久沒打過牙祭了，上次還是爹爹······真是久到記不清了。

陽春麵一上，程仲霽剛好也回來了，他又買了一個蔥油燒餅、一小塊麥芽糖、一個豆沙包。

“糖！”謝桑檸眼神發亮。糖是精貴的玩意，得用好多糧食、花費好長時間才能做出來一塊硬糖。

“嗯嗯。你先吃糖。”程仲霽把糖紙撥開遞給他，拿過那碗清湯陽春麵吃上了。一塊子夾了半碗麵，一口囫圇下去——真香。好久沒吃上過一口這麼結結實實的米糧，陽春麵裡還滴了香油，更讓人垂涎。

謝桑檸接過麥芽糖，他瞧著程仲霽買的東西，什麼都隻買了一塊，陽春麵也隻有他的有澆頭。

他低頭咬了小小的一口，趁著程仲霽又準備吃下一口麵，把麥芽糖塞進程仲霽嘴裡，差點把程仲霽嗆著。

“咳咳。”程仲霽悶咳兩聲，嘴裡瞬間溢滿甜味，“給你吃的！怎麼塞我嘴裡。”

“我嘗過了！”謝桑檸笑嘻嘻的，也準備開始吃麵，先把澆頭往程仲霽的碗裡撥了一撥。

程仲霽把手一擋，柔聲的言語中還透露出些許沉悶，“你吃。我不愛吃牛雜。”

“我吃不下那麼多呢。你知道，我胃口小。”謝桑檸不聽話，依舊執著的給他撥碗裡的牛雜。

“你先吃，你吃不下，我就著你碗裡的吃。”程仲霽把他的碗穩穩的推回去。

謝桑檸低頭看著麵，仿佛麵裡蒸騰的熱氣把眼睛熏疼了，他怎麼感覺眼眶濕熱濕熱的。

他夾了一小塊子，倍感珍惜，這可是牛雜呢，雖然比不上牛肉，但也終於嘗上一口牛肉味了！

麵條吸溜一口，牛雜的鮮香、米糧的醇香全部在口中蔓延，幸福就是這麼簡單！他迫不及待的抬頭想跟自己的漢子分享這種幸福，夾了一塊子牛雜送到漢子嘴邊，小嘴紅豔豔的說，“好辣！好香！”

程仲霽的嘴角一下子牽了上去，他笑著接過夫郎喂的那一筷子吃食，滿心滿眼被一個叫“謝桑檸”的幸福的詞眼充盈——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謝桑檸的確胃口小，量他再有饕餮般的想法，也沒有那般的本事。一碗牛雜麵隻吃了半份，蔥油餅吃上了兩口，豆沙包討到口中半口，如此便吃的走不動路。餘下全便宜了程仲霽。

兩人吃飽了，渾身也暖了，肚子渾圓的走街串巷，看著天也藍、樹也綠。散步上街，謝桑檸心中有個小算盤，吃的飽是好，但是錢也應該省著花，總是貪圖享受，是省不下來錢的。

唉，謝桑檸也是窮怕了，怎的吃碗牛雜麵就覺得揮霍無度了？

“我們吃飯花了多少文？”謝桑檸擔憂的問。

“九文。沒事，我心裡有數。”

“嗯嗯。”

說著便又回到了織布坊取了木推車。程仲霽說得給家裡買幾擔糧，推車過去買了就直接回家。

進了米坊，店小二眉頭一皺。農家人一般自家種田產糧，是不需要買米的，通常進米店的都是富人家。這二位衣衫灰敗，進米坊是打算做甚？

店小二有所不知，程仲霽家如今隻剩三畝水田，家裡一共七口人，這一年緊巴克扣的過著日子。精米太貴，家裡人口多，得買便宜些的，現如今吃飽比吃好更重要。於是夫夫二人選了最次的米，買了一擔，一共一百二十斤，花去六錢。

一百二十斤，七口人吃，程仲霽心裡一算，還是捉襟見肘，不過總比沒有的吃好。如此將心事暫且放下，帶著謝桑檸回家。

謝桑檸吃著沿路買的兩包果莆，時不時往程仲霽嘴裡塞上一顆，等到了村口，便不好意思再吃，把東西收拾進了簍子裡。

木推車上的簍子、竹筐都用布蓋了起來。這是程家的習慣，財不外露。雖然也沒什麼財，但是這是從根子裡養出來的習慣，少時三個娃娃就受爹爹程雷提點——財不露白、富不露相、言不露形。

半下午的時辰，村口的樹下有幾個閒來無事的懶漢在下棋。黑子白子擺在斷樹樁上刻著的棋盤上，一夥人饒有興味的圍在一起看，有漢子也有年紀稍大的嬸子和嬤嬤。

這群人談不上高超的棋藝，也就是農閒圖個樂子。沒什麼高雅的情趣，半下棋半談天，談天就少不了談最近村裡的稀奇事——“河灘邊的孬子給程家做了二媳婦兒！”、“河灘邊那個孬子是個小哥兒！”、“河灘邊那個小孬子長的挺好看！”

嘴裡說著，轉眼就看見了村口進來的程仲霽和謝桑檸，嘴裡沒把門的章年立馬脫口而出，喊了一聲“小孬子！”

這一聲喊出來，程仲霽和謝桑檸還沒來得及反應呢，章年先怵了。程仲霽出了名的有脾性，章年心裡怕得很，覺得自己又禍從口出了，都說“咬人的狗不叫”，程仲霽平時就不叫。

章年灰溜溜躲回家。

一群樹下的村鄰們三三兩兩跟程仲霽打了聲招呼，說“程二，從鎮上回來啦！”，然後偷偷打量程仲霽身邊的謝桑檸，心下不免感歎，程家真是撿了個大便宜，這小哥兒白嫩的緊啊，都說是個小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孬。於是心下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河灘外村人更加好奇。

更有膽子大的直接問，“程二，帶夫郎回來啦！”

程仲霽一一點頭回應，鎮定的走到村尾，帶謝桑檸回家。

謝桑檸可沒那麼鎮定，提著一口氣，進了院門才舒出來。

程仲霽安撫的拍拍他的後背。

一到家，程季銘最先迎出來，“二哥！二嫂！買啥啦！”

“你怎麼就知道買東西啦！”李月跟著出來打趣小三子。

“我就是知道！”程季銘走近，謝桑檸就把簍子裡包好的果鋪遞了過去。

“小三子，你拿去跟家裡人分著吃。”謝桑檸把兩包全遞了過去。

程季銘立馬接住，屁顛屁顛的樂，朝大嫂李月搖了搖手裡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