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剛才乾活的熱乎勁兒還沒過,謝桑檸靠在院門邊上,小腦袋一轉,腳步就垮了出去,去的是東邊的方向,他想把捉蛭蟲的小竹簍收回來,待會兒仲霽歸家,就不用再出門了。
放置竹簍的位置不遠,就在東邊密林的最邊緣,離家約莫一裡不到,幾分鐘的腳程,便走到灌木叢的邊緣,謝桑檸蹲下,在灌木叢裡找繩子頭,仲霽總把繩子頭栓在灌木的枝乾上,防止野物把這串竹簍叼走。
一解一拉,一長串的小竹簍,就能從草叢裡拽出······可是這一回,拽回手裡的,隻有一截斷掉的藤繩······
謝桑檸定定的看著手中的一截,一動不動的在林子的邊緣佇立,正午的日頭很大,但是東邊的密林依舊幽靜陰涼。他糊塗了,在這山間生活這麼長,過的太安生,忘了這裡終究是險境。
他不動,不僅是因為呆住,更是因為不敢。起先的確愣神,可回過神來後,便更不敢動了,藤繩堅韌,在這樣的山林裡,隻能是被利齒咬斷——這附近,定有野物,而且,是食肉的野物。
一股涼意從謝桑檸的腳底心蔓延上來,他甚至感受到,似乎有兩束視線正透著樹葉枝椏陰冷的觀察著他。
眼角的餘光謹慎的看向灌木叢的方向,被撕裂踩壞的竹簍散亂一地,裡麵的肉餌毫無蹤影,卻在濃綠的草地上留下鮮紅的蹤跡,掉落的肉渣、遺下的碎骨,一路延伸,直至在前方更加密集的灌木裡銷聲匿跡。
而那兩束陰冷的光,分明的,從密集的墨綠色中穿透出來,照的他腳底生寒,謝桑檸知道,藏在那裡的,是一雙獸目······
人與獸,都沒有動靜,這種安靜裡,是一種無聲的打量和博弈。謝桑檸不敢懈怠,程仲霽說過,獸類在獵食之前會靜靜地蟄伏,等待時機······那雙獸目的主人是不是也在等待時機?
冷汗從手心裡滲透出來,謝桑檸開始觀察,他有地方躲麼?倘若入了林子,便是進了對方的領地,倘若往回逃,定是跑不過的!
一瞬間,謝桑檸的眼中不可避免的泄露了恐懼,當顫抖的瞳孔逐漸移至毫無希望的前方,一道褐灰色的矮影倏忽而過,謝桑檸渾身一顫,當即吹響了脖間的那枚紅繩玉骨······
與此同時,西南茶葉地,正要歸家的五狼同時豎起了耳朵。
程仲霽察覺到異常,一聲哨音下令,四匹狼崽火速往東。程仲霽再也顧不上其他,讓母狼帶路,起身朝東,腳程恨不能再快,從前大哥被黑熊撕咬的慘相重現腦海,這一回,他的心裡更痛。
心如刀絞的痛感讓他混沌的腦海清醒,他沉沉呼出兩口氣,徑直從雜亂的樹叢穿過,狂奔過竹屋,終於來到了東邊······幸好······
小人兒好好的,癱坐在地上,被四狼圍著,呆呆的喘氣,瞧見奔過來的程仲霽,眼神終於晴明了。
“怎麼了!你怎麼了!”程仲霽生怕把他碰壞了,也跪在地上,想抱又不敢抱他,極力克製的虛虛攏著,一雙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試探,直到謝桑檸回神把他抱住,他才用力的回報,用力!仿佛要把人按進懷裡。
“怎麼了!是不是撞見什麼了?嚇壞了!?有沒有事!”程仲霽不住的吻著他的耳畔,問的很焦急。
謝桑檸從漢子懷裡抬起頭,程仲霽盯著他,急於聽到答案。
“我······我、”,謝桑檸說不出話,哽咽兩下,紅了眼圈,逼著自己長長舒了兩口氣。
程仲霽的心頭肉被紮了兩下,他把人抱起來,吻人的額心和發頂,“不說了,我們先回家,先回家······”
不管多狼狽,人幸好沒有事,這就夠了,程仲霽穩住心神,讓大灰二灰留神附近的野物,先行帶著謝桑檸和餘下的狼崽回家。
廚房裡,程仲霽把人放在桌邊坐好,謝桑檸躲在漢子的懷裡,多少緩過精神來,平複了呼吸,慢慢道,“有野物,沒看清,我吹哨了,它嚇走了。”短短一句,說的斷斷續續。
程仲霽用力安撫他後背,差不多猜到了來龍去脈,謝天謝地,人沒事就好,“下回再也不讓你一個人待著,都是我不好。”
“沒有。”謝桑檸聽到漢子這麼說,嗓音抖顫起來,“你好著呢。”
他固執的替漢子辯駁,正身一看,這才發現,漢子的衣袖褲腿全都破了,露出裡麵擦傷的皮肉,兩行淚終究抵過了發紅的眼眶,徹底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