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頭緊挨著的兩個人,錢富貴棄了一同走路的孫旭,硬是擠到前麵跟程季銘打招呼。他那做生意的爹說了,人情得多往來,拖久了就淡了,本著這個原則,他覺得兄弟也該多相處,如今不在一間屋住,那平時就得多走動。
“銘子,去書孰啊?”錢富貴胖著身子把章年擠到了牆根邊。
這不廢話啊?大夥不都是一起去書孰上課嗎?
“哎,富貴找我啥事?”程季銘擺著頭,找到被錢富貴遮擋住的章年,一把把人拉了出來,放到了身邊另一側,嘴巴的確在同錢富貴說話,但是眼神一直上上下下離不開另一邊的章年,好生生幫人把衣袖上擦到的牆灰拍乾淨,頭都沒往錢富貴那側一下。
錢富貴心涼了,這回答,多寒心,沒事都不能來找兄弟了?這動作,多心寒?正眼也沒有,這是啥,是應付!是敷衍!是沒良心!難道兄弟的情義真的要付之東流了嗎?他們可是一同逃學,一同在生死線上奮戰過的!
章年也不快活,乾嘛插進來找我們說話呀?沒話找話,我跟季銘走得好好的,偏來插一腳,把我給撞疼了!
“嗨,哥幾個都好久沒聚了,晚上甭在學堂吃了,咱們去外頭,我請客!”錢富貴決心為兄弟之間微弱的火苗添一把柴。
“我不去。”章年立馬盯著程季銘的眼睛回,好像在跟誰較勁。
嘿,這人可真有意思,錢富貴心裡納悶,我又沒喊你章年?你說什麼去不去的?
程季銘這才側頭看到另一邊,對著錢富貴,“章年他不去。”
靠,程老三更有意思······這兩人玩什麼呢?什麼章年去不去的?我喊得是你程季銘啊!
錢富貴迷糊了,拿捏不準這其中的情感關竅,便拿出了自己家傳的糊弄學,不過他糊弄的不是彆人,糊弄的是自己,不管這頓飯關章年什麼事,不管了,能把程季銘喊出去聚聚就行。於是便伸著頭越過程季銘,勸章年,“年子,那可是數一數二的大館子,我爹同那老板有來往,今兒專門留了一桌河鮮宴,說是有山裡深溪裡的蟹,就那麼些,不去可就嘗不到了。”
錢富貴見人還冷淡,又加了一把火候,“年子,我專門請你去啊,旁的人吃不上。”
這回章年舒坦了,他這人挺淺顯,氣了就嚷,怕了就慫,什麼都不帶轉彎的,這下錢富貴這樣說,他感到自己被捧到天上去似的,於是,樂了就笑,立馬沒情緒了,對著程季銘笑著說,“好吧,我又想去了,我沒吃過山溪裡的蟹。”
“行,那就去。”程季銘點點頭,揚手拍拍錢富貴的肩,“那就這麼著,等下學,我們就去找你一同去。”
“得!”錢富貴撓頭,回想起身後的現舍友,這才轉回身找人,老朋友得維係,新朋友也得結交不是?“旭啊!咱們晚上出去吃啊。”
孫旭走路也不忘看書,從書麵上掀掀眼皮瞅他一眼,淡淡道,“隨便。”
這不就是答應的意思嗎?錢富貴嘿嘿一笑,“旭啊,你真含蓄,怪不得書念得好。”
說說笑笑進了書孰落座,章年坐在第四排,程季銘就坐在他後頭的第五排。其實這位置,是程季銘強行換的,他身量這般高大,以前是坐在最後的第八排的,現下縮在第五排,真是不怕折騰。
不過夫子不常在台上教什麼要使眼神看的東西,多半是捧著本書念,程季銘多少好受些,倒不用天天貓著腰。
其實他這人,貓不貓著腰,都不影響後麵的同窗,最受影響的還是夫子······因為這人不聽學,坐在前麵趴著,礙眼。
“季銘,你起身說說,尚書的洪範篇說了什麼?”
程季銘收了桌上正在看的一本左傳,曉得自己頗有冒犯,便妥帖的回,“回夫子,洪範篇所述為天地之大法,自認五事、八政最應牢記,言論要正當,觀察要明白,聽聞要廣遠,思考要通達。八政便不詳述,是為治理之法。”
夫子點點頭,又是欣慰又是氣悶,清清嗓子,無奈,讓人坐下了。
章年聽罷,這才慢慢移正了身子轉回自己的座位。旁的同窗均是點頭讚賞,但是他······他卻紅了耳朵,被程季銘台麵上這股子正兒八經弄的心頭浮動······
搖頭晃腦一堂念尚書的課終於下學,一夥人蜂擁而出,立夏之後白日漸長,下學後外頭依舊天光大亮。
錢富貴既然做東,就得安排好這群同窗夥伴,點點人,除了程季銘和章年,他和孫旭,這家夥還把元豐也喊上了,另外還叫了平日裡也還處的不錯的楊霖、馬功成。
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程季銘,要是他不來,這頓啊,富貴還得再拖一拖。錢富貴瞧瞧貼在程季銘身側的章年,還是想不通,喊程季銘吃飯關章年什麼事?喊程季銘吃飯,為什麼得問問章念吃不吃?
一群七人,一同往集市走去,做東的錢富貴反倒慢慢騰騰,轉而仿佛想通什麼一般,對著章年的眼神都變了,變得肅然起敬,這個年子,真有本事!他竟然把程季銘這麼凶的給拿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