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穩穩當當的過,準備包粽子的時候,程季銘也放節假了。
程季銘每回歸家,家裡都在變樣,這次回來,不但宅子變了,更覺得家裡人都長好了不少,尤其是二嫂,剛來家裡的時候那麼瘦,現在終於長了肉。
一家七口齊聚一堂,圍在堂廳的圓桌上一起包粽子。
許林枝把新洗乾淨的一遝箬葉拿進堂屋,繼續坐下和大夥一塊包,一家人有說有笑,都忍不住打趣許久未見的程季銘,說什麼小三子又長高了,又變白了的。
有一說一,程季銘是家裡漢子裡頭最白的,倒也不至於那麼誇張,但讀書的肯定比勞作的白。
謝桑檸笑著轉頭瞅瞅自己的漢子,還是覺得程仲霽最得人稀罕,黑黑的多好呀,邊想著邊乾活,把手頭塞滿了糯米和紅豆的粽子封起來,麻煩漢子幫他拿綁繩,“仲霽,我想要拿串紅繩。”
程仲霽伸手一夠,拿了一把放在了兩個人中間,夫夫倆對視一笑,繼續開始拾掇手上的活。
家裡買的東西多,乾紅棗、紅豆、綠豆樣樣有,連同糯米一起放在窩起來的箬葉裡,再拿繩子綁好,放在蒸屜裡蒸熟,就能吃到糯香的粽子,除了放餡料的,家裡還包了隻有糯米的白米粽,蒸好了蘸著白糖吃,也有一番香甜滋味。
一個木盆裝一種料,家裡人忙得不亦樂乎,轉而聽到院門的敲門聲,全家人都靜了······
“大夥怎麼了?”程季銘有點詫異,多日不歸家,竟然不知道自家人現在對敲門聲這麼有抵觸。
程季銘不知道,大夥如今隻樂意聽吃早食時來收山雞蛋的那幾聲敲門,餘下的,一言難儘······
小三子摸摸頭站起來開門,一打開,竟然是章年。
“怎麼想起來來我家玩。”程季銘很驚喜,趕緊拉人進門來,章念卻不進去,非要程季銘出來。
“怎麼了?”程季銘拉著章年走到院外的牆角,注意著章年麵上的表情,怎麼今天扭扭捏捏的。
“······你家是不是在包粽子?”章年不知道怎麼開口似的,憋了半天,弱弱的來了一句寒暄。
“對。你想吃粽子了?我進去給你拿幾個。”程季銘說著就要回去,又被章年喊住了。
“我、我給你點東西。”章年踱著步子走近,把一直背在後頭的手拿出來,手上是一個小布袋,“這個、這個給你。”
“裡頭是什麼?”程季銘接到手上就想打開。
章年嗓子一緊,手心冒汗。
“紅豆?”程季銘疑惑的抬頭,“我家有放餡料的紅豆啊。”程季銘摸摸頭,而且這一小布袋紅豆能乾啥,塞牙縫都嫌少哇,但是章年能送來,程季銘心裡很驚喜,繼續道,“年······子,謝謝。”
出了學堂,程季銘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要怎麼叫章年了,學堂裡天天形影不離的,根本不用指名道姓,今天歸了家,兩人之間仿佛生疏了似的,不知道怎麼說話······程季銘沒能喊出年子,他打心底不想這樣喊章年,腦子裡突然冒出“年兒”這個詞,程季銘趕緊一個激靈把這詞從腦袋裡甩了出去。
章年梗著脖子抬起頭,一開始總怕程季銘的反應,現在變成了無語至極······
“程季銘!”章年吼了一嗓子。
程季銘一愣,把人往裡一拉,低聲問,“又怎麼!哪又惹你了?”
“你就是個隻會念書的傻大個!”章年繼續吵。
程季銘想也不想的回,“誰說的!我打架難道不厲害?”
章年把手一甩,先前那點忸怩緊張早就沒了,氣衝衝往家走,徒留傻愣著的程季銘拿著一小布袋紅豆回家。
李月眼瞅著人回來,問話立馬憋不住了,“誰來找啊?”
程季銘搖搖頭。
“誰來都不知道?”李月又問一次。
阿奶、老娘······總之全家人沒有一個不盯著程季銘看的。李月繼續逼他,“我們坐在堂廳都聽見外頭有人喊你的大名了,找你的吧?”
程季銘這才說話,“是章年。”
“是年子啊。”李月淡淡道,一家人這才收回視線繼續手頭的活。
冷不丁的,李月又冒了一句,“找你乾啥呢。”
程季銘愣了一下,下意識就不想說,隻是道,“······找我問學堂的事······”捏了捏掛在腰間的一個小布袋,腦子裡茫然一片······裡頭的東西,是一把紅豆······紅豆、紅豆······
章年興衝衝的出去,頹喪喪的回,身形耷拉著從外頭進門,正好碰見了在前院小池塘喂魚的章漢。
當哥的轉頭看看人,接著繼續喂魚,問,“怎麼了?垂頭喪氣。”
章年語氣低沉,“沒怎麼······”
“沒怎麼這麼垂頭喪氣啊。”章漢把手裡的魚食全丟進去,拍拍手擋住想進堂廳的年子,“剛出去找誰去了?”
“······大哥,你問這個乾嘛?”章年扭捏起來,耳尖浮紅,全入了章漢的眼。
“當哥的關心你不行?你剛從學堂回來就出去······想來是找重要的人。”章漢盯著人不放,果然把這小子激了起來。
“誰找重要的人!一點不重要!”章年突然跳腳似的,語氣拔高。
章漢淡淡的,“那是去見誰。”
“就是、就是一個同窗。”章年支支吾吾。
“哪個同窗啊,同窗你支支吾吾的乾什麼。”章漢裝作不經意,實則眼神餘光裡一點沒放過章年的反應。
章年清了清嗓子,故意淡定的說,“是程季銘。”
“······程季銘啊。”
“對啊,程季銘。”章年底氣更足了。
章漢點點頭,似乎在沉思,欲言又止的,“在學堂······他對你怎麼樣?”
章年傾下頭,被這個問題牽出回憶,眉眼溫柔起來,“挺好的。”
章漢看著弟弟嘴角的那抹不自知的笑,心中了然,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那早上偷的那把紅豆給誰了?”
章年一驚,睜大了眼睛看著章漢,“我沒偷!”
“你沒偷,那你拿的那把紅豆給誰了?”章年眼眶裡噙著笑。
“我!我自個兒給吃了!”胡亂丟下一句話,章年落荒而逃的回了屋,一推門,裡頭早早有兩個人等著他了。
“大娘······二娘。”章年腦殼疼,按照習慣,給兩位娘行禮,頭一個給拜的是他爹的正室,第二個才給拜的親娘,喊親的卻不能喊娘,得喊二娘。
這點彆扭章年早在小時候就習慣了,因為兩個娘都寵他,章年就算是個姨婆生的,也從小過的不愁吃穿的日子。日後他有過思索,親娘寵他是必然的,大娘也寵他,這搞不好就是他本質上是一個哥兒的魅力吧。
“年子,你過來,大娘給你說個事。”大娘把章年拉倒旁邊,讓章年站在她跟二娘的中間,親親熱熱的,“大娘跟你二娘提過了,這幾日節假在家,給你相看相看人,你說說,你喜歡哥兒還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