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滿樓依舊是老樣子,酒水隨便喝,大夥今兒高興,又是端午,酒水自然少不得。
八個人點了九道菜,五葷三素一碗湯。黃豆燜牛肉,辣醬醬蹄花,紅燒黑羊蹄,三道硬菜鮮擺上桌,廂房裡滿滿都是酒香肉香。
第一盅自然得一起敬一杯,程仲霽給謝桑檸倒了小半杯,大夥一同站起身,結結實實碰了杯酒再動筷。
每人先喝了一碗湯,肉丸子三鮮湯美的不行,阿奶都吃的吧唧嘴。
“年子,你今兒跟我們程家一同過節了,以後就是一家人哈。”李月最會折騰,倒了一杯茉莉飲子,要跟章年拚酒,“來,嫂子敬你,不過你是漢子,你得喝酒!”
謝桑檸看著挺逗的,笑眯眯的看李月來事兒,嘴裡也不忘吃程仲霽給他夾的嫩蹄花。
程季銘不樂意,“大嫂,你折騰章年喝酒乾什麼,你自個喝的是飲子。”
程季銘不樂意不打緊,章年被李月嘴裡的“一家人”衝昏了頭,高興呀!真的高興!章年要和程季銘成一家人,說什麼也得碰一杯,二話不說斟滿酒,往起一站,“大嫂,應該我敬你!”
嘿呦!哈哈哈!這聲大嫂叫的真乾脆,早上來家裡還不好意思喊的嬸子、嫂子的,這會兒立馬就改口了,把一家人全逗樂了,尤其是許林枝,又想起那會兒這男娃娃在門口喊她娘的事,便也想逗逗他,給自己也倒了杯飲子,逗章年也得敬敬她。
章年高興還來不及呢!這酒肯定得敬呀!又給自己倒滿了,脆生生喊了聲娘,把頭一仰,一口悶掉一杯酒。
程季銘看著著急,硬是把人拉下來坐好,可阿奶也要來挑事兒,要章年也得給她敬。
“阿奶,你怎麼也難為他,他不會喝,我替他喝。”程季銘心疼人。
阿奶撇撇嘴,“咋啦,年子不能敬我酒啊。”
“阿奶,我要給你敬!”說時遲那時快,章年又悶了一盞子,暈乎乎的坐下,感覺自己像在溫酒裡泡著那樣不真實,他忽然覺著,自己已經被程家人接納了,大夥都讓他敬酒呢······大夥都喜歡他。
這回誰再來敬程季銘都不樂意了,程伯康舉著盞子往章年這邊一望,小三子的眼神跟狼似的掃過來,逗得程伯康心裡直樂,他哪裡是想逗章年敬酒呢,全是想逗逗程季銘的反應罷了,小三子重情重義,能和同窗處的這般好,在學堂想必跟大夥處的也不差,他這個當大哥的,也就放心了。
吃到半途,廂房門被敲開了,小廝端著一份河蝦河蟹進來,程伯康看著,問到,“上錯了吧,咱們沒點這菜。”
“沒有送錯,客官,這菜是掌櫃的特意吩咐送來的。”小廝中規中矩的回答,把一大盤河蝦河蟹放在了桌子中央,“掌櫃的托我上來問問,程家的河鮮可還有的賣,你們家賣的最鮮,酒滿樓還想再買,現下掌櫃的還在查賬,等會兒再來同你們討被酒喝。”
程伯康同程仲霽交換了個眼神,大方說道,“好說好說,若是要賣,一定先賣給酒滿樓。”
小廝得了信,這才退出廂房。
程季銘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合著上會錢富貴好不容易請的河鮮宴,是自家人弄的,伸手拿了兩隻蝦,給章年和自己都各剝了一隻,放進嘴裡一嘗,果然沒有上會的好吃,“這河鮮沒有咱家的好吃。”
“上回?”程仲霽抬眼問。
“上回錢富貴請同窗來這吃了河鮮,味道比這回的鮮甜彈牙。”程季銘頭頭是道,“這河鮮好賣,豪紳富貴都喜歡嘗鮮,吃上一回都得在外頭說一句自己嘗過河鮮宴。”
大夥點點頭,是這個理,深山裡的河鮮來之不易,若是沒有打獵的技藝,一般人入了深林子怕是有命去無命回,也隻有他們這些做獵戶的容易弄到這些玩意。
謝桑檸倒是沒想到,自己平日裡吃到的東西,放到外頭來,竟然成了不可多得的稀罕物。想來這世間的道理都一樣,什麼稀罕什麼貴。從前覺得石斛草藥貴的出奇,但是謝桑檸不但在山裡采摘了許多,等到來年春天,他還準備在山腰的梯田裡種上,這些珍惜的草藥,日後對於他們自家人來說,就是隨意取用的富足之物了。
對了,家裡不是還打算養魚麼?謝桑檸忽然想起了上回在這廂房裡大夥商量的話,隨口便問了出來,“仲霽,咱家還養稻花魚麼。”
“養,隻是得等這回的水稻收上來才能養,再種稻的時候,就種的稀疏些,好讓魚有地方遊水。”程仲霽點頭回。
“家裡的屋子也都快做好了,等把工錢結完,三十兩銀子裡餘下的,我就全拿出來賣田地。”程伯康接著養魚的事繼續說,“田地多了,養什麼都好施展。”
程季銘和章年聽的一愣一愣,原來家裡這麼有錢?章年感覺有點飄忽,他沒見過程家屋後頭,更不知道程家的田地野物生意,都已經下定了決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聽程伯康隨口提了一句三十兩,半會兒緩不過來神。
邊吃邊聊好半會兒,酒滿樓的掌櫃的真來廂房找人了,討酒喝都是客氣話,這酒水本就沒收程家的錢,入座小酌,道明了來意,說來說去就是那麼回事,酒滿樓想要程家的河鮮,說定了才欣然離開。
這回又攬下一門長期的生意,一家人喜上加喜,互相喝著酒水飲子,謝桑檸程仲霽夫夫倆對飲一杯,忽然意識到,他們都已經好久沒有回竹屋了,不知道臨走時養在山上的小池子裡的河蝦螃蟹還有大池子裡的小魚都怎麼樣了······
一家人吃飽喝足,一同把程季銘和章年送到了學堂門口才姍姍離開,等程家人一走,章年腦子裡繃著的弦就斷了,腦袋一擺,眼前顯出來兩個程季銘。
“季銘·····咋有兩個你?”章年被程季銘扶著進了寢屋,眼睛提溜一轉,鬥雞眼了,“嘿嘿,季銘,有兩個你。”
“彆鬥雞眼了,我去打點水來,你在屋裡洗洗,直接睡下。”程季銘把人放在床邊,打水脫外衣,把人服侍妥帖才開門出去,臨走又加了一句,“你屋裡洗洗,我就在外頭守著。”
程季銘臉上浮紅,站在外頭,心裡頭亂的慌,他和年兒在一塊了,還住在一起······他兩以後是不是就······就可以跟哥哥嫂子那樣相處了······
想了半天,屋裡頭一點動靜都沒有,程季銘在外頭試探著喊了幾聲,沒人應,開門一瞧,章年早就洗好了進了被窩,人兒早睡著了。
他睡了······可在夢裡,人是清醒的······夢裡的二娘還是那麼年輕,仿佛這幾年一點都沒有變化,沒變的不僅僅是容貌,還有二娘的一如既往的數落和欺騙······
他們長著一樣勾人的瑞風眼,可是二娘眼神裡的時而流露的陰鬱和狂熱卻讓章年害怕了好多年······
“娘,我今日和哥兒在河灘玩,他們跟我一樣有紅痣,我是哥兒是不是。”小小的章年仰著頭。
“不是,你是漢子。還有以後不要叫我娘,叫二娘,不然你大娘不高興。日後也彆和哥兒玩!”二娘收拾著自己的紅肚兜,一眼沒有分給小章年。
······
“二娘,學堂是一同在澡堂子沐浴的,我,我覺得我跟彆的漢子不一樣······”長大的章年低著頭。
“誰說不一樣!就是一樣!你是漢子!知不知道!你是漢子!”二娘瞪著眼睛咆哮。
“······娘,你彆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