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藥過後,雖然記憶出現缺漏,可是陸子堯的精神狀態也確實還是進入了一段時間的穩定期。
然而就在兩個月前,他的病症居然又一次開始反複,甚至比之前更加嚴重。
於是陸子堯得到了一個既精神分裂又失憶的大腦。
他去找顧雯訴苦。
顧雯卻說光靠吃藥已經無法穩定他現在的病情了。
在後來某一次閒聊中她提出了一個治療可行性——這是一個還在研究階段的實驗性精神診療方案,由於沒有合適的最佳試驗樣本導致試驗進行的不太順利。
而陸子堯目前從各方麵來看都比較符合這個樣本的條件。
可能顧雯最開始提到時並沒有多想,畢竟隻是未完成的方案,她所參與的也隻是其中一個階段的研究,這個方案並不成熟。
可是陸子堯聽完之後還是來了興趣。
他的記憶很碎片化,連自己都記不清已經在這個精神病醫院裡已經度過多少時光了。
所以於他而言,治療方法什麼的也根本沒多大區彆。
再壞也不會壞過當下吧?他想。
實驗性手術的風險一定是有的。
而且風險很大,據顧雯說最嚴重的情況可能會導致他腦死亡來著。
不過在聽到這個“最”嚴重的情況時,陸子堯發自內心地有點嗤之以鼻。
倒不是他裝。
隻是在他稍稍回憶起了自己十三個人格的意識在腦子裡來回打轉的情形,就覺得腦死亡說不定還是件好事。
起碼腦子裡不會那麼吵,一勞永逸也挺好。
陸子堯心緒不寧,說不上是激動還是緊張,也可能是期待。畢竟誰不想和自己的人格同台競技呢?他自嘲地想。
離開診室後他沒有直接回病房休息,而是晃晃悠悠來到住院大樓後麵。
由於坐落在市郊,所以朝水市精神衛生中心有著一塊麵積不小的空地。
這塊空地被改建成醫院後花園,三三兩兩的護士或急匆匆走在草坪上,或推著和陸子堯一樣穿著藍白條病號服、坐在輪椅上的病人。
日光甚好。
深秋的陽光褪去了灼人的熱度,暖洋洋地照在陸子堯身上,而他卻沒有曬太陽的心思。
想到最近的狀態和明日的實驗,心裡就有著莫名的煩躁。
他已經好幾日沒睡上一個完整覺了,治療藥物與安眠藥有一定互斥性,所以一般情況下顧雯不會輕易給他開安眠藥。
他隻能硬熬過夜複一夜的噩夢,每天隻能睡三四個小時就會從夢裡驚醒,接著就是無儘的失眠。
所以他倒是格外期待今晚能難得地睡個好覺。
坐著好好的,鼓膜裡就習慣性觸電般傳來滋啦作響的白噪音。
陸子堯抬手拍了拍。
拍完他覺得這個動作有點好笑。
就像是在拍一台接觸不良又年代久遠的廂式電視機,每隨著滋啦一聲,就可能會跳出一些碎片般的畫麵。
但是這些畫麵就像被打碎成渣的玻璃片,他不僅沒法把這些碎片拚湊還原,甚至試圖抓住都會被銳利的棱角割破指腹。
拍了會兒發現並沒什麼卵用。
他也隻能任由腦子裡那台老舊電視閃斷著抓不住頭緒的畫麵,就這樣在長椅上坐了許久。
直到暮色漸濃,晚秋的涼風陣陣,陸子堯便裹了裹身上那套藍白條紋的衣服,走回了病房。
翌日下午,手術準時準點開始。
負責試驗手術的主治醫師不是顧雯,而是一個叫鄭柯安的男醫生,此時正穿著手術服帶著醫用口罩坐在旁邊一台陸子堯不認識的儀器前。
陸子堯沒見過鄭柯安,但聽顧雯說過他。
年輕有為,和顧雯差不多大的年紀卻已經是國內外有名的精神方麵的專家了。據顧雯說,這個試驗就是他和另外一個專家研發的新課題。
鄭柯安沒有刻意跟陸子堯打招呼,隻是在目光交接的時候,對方禮貌性點了點頭。
陸子堯一愣,明明沒有見過這個人,可是他卻離奇地覺得對方有些眼熟。
一種不大好的情緒從這個對視中翻湧上頭。
是錯覺嗎?
陸子堯皺起眉繼續朝鄭柯安的方向打量去,對方卻已經沒再看他了。
沒來得及細想,不過這種突然而來的古怪錯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點莫名的情緒轉瞬即逝,很快他就沒有時間思考這些了。
他按照要求躺上手術台,無影燈“啪”的一聲被打亮。
白光明晃晃地懸在頭頂,消毒水的氣味不斷刺激著他的嗅覺。
陸子堯的手腳被束帶死死固定在手術床的兩側,他試圖晃了晃手臂,結果動作稍猛了一些,綁緊的束帶很快就蹭破了他的一塊皮肉。
脖子也被固定得無法轉動,所以他也沒法去看自己身邊在發生什麼,他隻能靠感官感覺到有兩個冰涼的東西抵在了自己太陽穴上,一種上了電椅的感覺弄得他汗毛驟起。
陸子堯像一隻任人擺布的小白鼠一樣躺在手術台上,麵對著即將到來的風險。
未知感帶來了極大的不安,不得不說,這時候他有點後悔當初沒好好看看那本診療方案告知書了。
麻藥推進靜脈,隨即貼著自己腦袋上的兩個冰涼的物體開始發熱,幾乎是瞬間,陸子堯隻感覺自己眼前一白,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清醒時,陸子堯就已經坐在了那輛破舊的中巴車上。
這場名為人格刪除實驗的遊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