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覺比視覺更先有了反應。
潺潺流水聲夾雜著些蟲鳴灌入耳中,接著便是身後傳來的一聲驚呼——
“又來??”頗為熟悉的男聲終於將陸子堯徹底喚醒。
他緩緩睜開眼,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條水流平緩清澈的山溪。
幾張熟悉的麵孔在一葉小舟上擠擠挨挨,小舟緩緩而行不驅自動,目標很明確,是前方不遠處那個藏在叢生的野草中,看起來已經不知荒廢了多少年的渡口。
“不是吧,怎麼又是你們幾個啊?!”衛遠滿腹牢騷地抱怨著。
“這到底什麼破遊戲!!沒完沒了了是吧?”坐在陸子堯正前麵的是柳穎,她扭過頭來頗為驚恐地四下張望著,這次她沒有化妝,素麵朝天的臉上帶著些疲憊。
嘈雜的討論聲此起彼伏,每一句都帶著衝天的怨氣和恐懼,可陸子堯卻沒覺得煩。
聽到這些耳熟的聲音,他反而莫名有種久違的親切感。仿佛這裡才是他本該在的世界,而幾分鐘前那些,不過是一場奇怪的夢。
他前後看了一眼,下意識去找路嶼和頊然在哪裡。
頊然坐在船頭,正用手拖著腮百無聊賴地盯著水麵發呆,少年清秀的臉上隻帶著些似乎沒睡醒的倦懶,半點沒有突然被重新拉回副本世界的驚訝、憤怒或者任何情緒。
他隻是平靜地坐在那裡,像是一尊被精雕細琢過的雕像,和坐在他旁邊正激動罵娘的李子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路嶼的位置在船尾,這次他換掉了那件有些拘束的黑色風衣,穿上了一件深綠色的連帽衝鋒衣。
男人倚靠在船尾木板上,雙手環在胸前,臉藏在兜帽的陰影裡看不清麵容。但是從他的姿勢來看,大概又在睡覺。
小木船樣式簡陋,除了剛好能滿滿塞下他們一行十人的座位外,甚至連個雨棚都沒有,好像隨便刮幾陣山風就能給他們全撂翻在水裡。
好在路程不長,幾分鐘後,小船就安穩在渡口處靠了岸。
整個渡口彌漫著一股衰敗的氣息。
陸子堯的目光被堆在口岸不遠處的東西吸引了注意,轉頭望去發現是些已經廢棄腐朽的木船。
發黑的木船們高高壘砌,搭建成一座船墳——原來這就是那股衰敗味道的來源。
從那些堆積成山的破船不難看出,這個如今已經荒廢的地方,曾經應該也有過一段熱鬨的過往。
大家相繼下船,踩上引橋時,腳下的木板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抗議。
幾個人互相攙扶著上了岸,坐在船尾的路嶼排在最後一個,他邊走邊把原本遮住了半邊腦袋的帽子拽了下來,露出那張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臉。
陸子堯將他拉上引橋時,他隻是微微點了下頭打招呼,氛圍有些微妙。
大概是因為該死的精神分裂帶來的情緒敏感,雖然表麵上大大咧咧還喜歡吐槽,但其實陸子堯對社交距離的把控一向很有分寸,也善於察言觀色。
雖然路嶼是他的副人格之一,但嚴格來說他和這位脾氣不算太好的先生真正談得上認識,也不過幾日時間。
所以見路嶼好像不大願意說話,陸子堯並沒多想,也隻是淡淡打了個招呼,兩個人就緘口站到了人群之中。
兩岸群山延綿,山頭都不算太高,而他們所在的渡口就夾在這群山之中,傍著那條寬闊清澈的小溪,連著兩條土路,各自不知通往哪裡。
渡口旁立著一塊一人高的石碑,幾乎被荒草擋了一半,以至於陸子堯第一眼都沒發現它。而從雜草的生長程度來看,這塊地方怎麼也得有個三五年沒人除草了,也不知他們是多少年來第一批乘船抵達這裡的過客。
陸子堯上前把野草扒拉開,露出石碑上刻的字——隱陵村。
可是他四下張望了一番,卻沒發現任何有村落的跡象。
有了上一個世界的經驗,這次大家都格外老實謹慎,十來個人站在木頭搭的碼頭上,沒有一個人敢嘗試往前麵的山道走去。
一行人就這麼擠在渡口引橋上,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步邁錯就像上次副本最開始那人一樣被溶解掉了。
一籌莫展之際,遠處就冒出兩個人影。
“看那邊!有人來了。”站在最前的周學源指著來人的方向,大夥順著方向望去,隻見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正朝著渡口快步走來。
渡口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站在最外麵的張尋往回縮了幾步,把自己擠到了人群中間。
上個副本帶來的驚懼還停留在每個人的腦海裡,大家翹首盼著,期待又害怕。
來的是什麼人。
Npc?還是彆的什麼。
土褐色的山路上揚起灰塵,讓人看不清來者的樣貌。
待兩人走到近處,陸子堯才仔細觀察了一番——矮一些的是個中年男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時光的溝壑,他穿著灰撲撲的棉麻布衣,衣服一角還打著補丁。
而高一些年輕人身材健壯、五官標誌,皮膚因長期的勞作而曬得黝黑且粗糙。
那兩個人急匆匆地走來,在離他們還有二三十米距離的時候,中年人就換上了一副堆滿笑意的麵孔。
看著倒是沒有惡意。
眾人這才稍稍鬆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