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什麼,賭你的命嗎?
陸子堯有些痛苦地想著。他腦海裡明明像一片被打散的豆腐一樣模糊混亂,可是僅剩殘留的理智卻在叫囂著,不想讓麵前的人為了救他做什麼自我犧牲的事。
他還有機會跑的。
修女還沒空對他出手——
陸子堯死死攥緊自己已經沒有一塊好皮的手,疼痛令他保持著最後的清醒。
沒時間再耗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幅樣子就算出去了還能不能活下去。可是路嶼要是弄壞了鏡子就一定會被留在副本裡,他不想用半條命去賭一條命。
陸子堯還想反駁些什麼,餘光卻瞥見修女緩緩地從鏡子前站了起來,她似乎被陸子堯和路嶼的對話打擾了興致,那雙黑洞洞的眼睛裡原本對自己外貌變化的狂熱也漸漸被一種怨毒取代。
她輕飄飄走到陸子堯麵前,腐爛味跟著一起逼近。
途中,她的臉詭異地擰了一下。接著,修女的臉變成了他們倆都再熟悉不過的樣子,她用那張不屬於自己的臉鄙薄地笑了笑,語氣十分不屑地說:“真惡心啊。”
似乎是隻有在變換成其他人的模樣的時候,修女才有說話的能力,而修女這次選擇的角色也十分諷刺。
她變成了頊然。
“頊然”輕蔑地眯起了眼,伸手將陸子堯的臉捧在手心:“你們不會真的以為可以在我的地盤弄壞我的東西吧?”
她學頊然學得惟妙惟肖,那種居高臨下的意味在這張熟悉的臉上淋漓儘致。她似乎有些憐憫地看著動彈不得的陸子堯,和修女接觸的部分的皮膚在用更加迅猛的速度潰爛。
這下陸子堯痛得叫都叫不出聲了,冷汗順著鬢角滑落,他渾身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媽的,進來之前還做了一番心理鬥爭準備跟這鬼東西一決高下的,雖然知道想打過沒什麼可能,但也完全沒料到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幾個無力的音節從陸子堯已經快發不出聲音的喉口吐出來,他覺得自己真的就快死了,或者說,他真希望自己現在就死掉來個痛快。
“陸子堯——”路嶼抓著自己的左臂,眼睜睜看著陸子堯的臉在“頊然”的手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他知道如果再不快點,陸子堯的命就保不住了。
他望了望四周,卻沒找到任何可以用來投擲的物件。
路嶼咬了咬牙拆下了綁在自己手臂上的木板支架。
他不想親眼看著陸子堯這樣死在自己麵前。就這樣,像是一束枯萎的花一樣爛在這種鬼地方。
接著,路嶼緩慢地抬起抓著支架的手,拚儘全力朝著離他隻有不到五米遠的化妝鏡砸去。
木板在空中劃出一道並不樂觀的拋物線,然後在距離化妝鏡一米的地方落了下去。
“啪嗒——“此時聽來有些可憐的聲音,在化妝間裡回蕩。
路嶼狠狠罵了一句。
進入化妝室裡會有這樣的副作用,這是路嶼未曾料想到的可能性。
他這輩子都沒有如此狼狽的時刻,剛剛他已經用儘了力氣,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這麵前哪怕是塊鐵板都能被他砸凹出一個印子來,可是動作的放緩讓他沒有足夠的速度將東西扔出去,他必須再靠近一些才可以。
“頊然”冷哼一聲,隨手揮了揮就將路嶼的動作逼停。路嶼望著自己停在半空死都無法再往前一寸的手,第一次聞到了比死亡更絕望的氣味。
那是失去的氣味。
“頊然”睥睨地朝路嶼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裡吐出一句:“螻蟻。”
接著,就又把注意力放到陸子堯的身上。
陸子堯疼地眼角淌下一滴生理性的淚水。這滴淚一定挺鹹的,以至於在劃過他麵頰的傷口時留下了更加鑽心的痛。
無力回天了。
一種即將要和路嶼同歸於儘的悲戚感,像決堤的洪水般湧入陸子堯此刻已經瀕臨潰散的思緒,衝垮了他腦子裡最後一層防線。
他突然自嘲般地笑了,陸子堯啊陸子堯,你真是害人不淺。自己搭一條命就算了,眼下繼承主人格的最優選也跟著一塊兒搭了進來,這副身體真是造了哪門子孽。
他破罐破摔用儘了最後一點力氣,喃喃朝著麵前的“頊然”道:“能不能……給個痛快啊,疼死老子了——”
修女還在吸收陸子堯的皮肉,這個過程似乎要一段時間,起碼目前為止,陸子堯覺得自己都快疼昏過去了,可是離死卻還差一口氣。
她似乎說了一句什麼,可是陸子堯已經聽不清了。
在意識儘頭處,陸子堯眸子裡突然閃過一道黑影。接著他看到頊然那張臉古怪的扭曲了一下。
瀕死之前,傳入耳內的——
是一陣玻璃碎裂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