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尹”強逼自己心神清明下來,麵前人也慢慢清晰。
是個年輕的和尚,身軀偉岸,端眉肅目,夏日可畏。隻見他垂眼看人,嚴詞厲色道:“小小把戲,再不說來,將你本體一道捏碎。”
妖僧。
“容尹”此時恨自己學藝不精,合成的結界竟被人這麼輕易地破除,而他連返還紙人之身都不能夠,再加上嬌小之身被壓製住,他咳了聲,萬分艱難道:“先,鬆,手。”
許是對自己的能力有足夠的自信,和尚也真的放鬆了手腕,往後退了兩步,隻施加著威壓。
門外的守衛沒有應聲而入,燈籠流淌的光把屋簷下站崗的人影拉的狹長。
看來是熟客。
“我原以為這玉佩是菩薩之物,不成想是你的,端看大師慈眉善目,想必離成佛不遠,然可殺生食肉。”脫離了束縛的“容尹”咳了一記,又迅速恢複過來,隱在袖中的手指翻飛,攢了個小小護身結界。
“施主不必彎繞,隻須告知貧僧大妖燭明的下落。”和尚低眉斂目,未舒展的眉心皺了一道豎著的小小印記。
“什麼燭明,不曾見過。”
和尚狠戾的目光在“容尹”麵上逡巡片刻,道:“施主最好說實誠話,你那些術法著實不堪一擊。”
“容尹”聞言神色未變,腦子裡的弦卻又緊繃了些許,“聽聞燭明是幻妖,擅長化形,許是萍水相逢,沾染了氣味。”
和尚拉直了唇角,“你是第六個這麼說的。”然後不耐煩道:“施主猜貧僧會信否?”
“容尹”:“······”
什麼仇什麼怨,五個倒黴蛋還不夠他霍霍的。
他斟酌了下,燭明雖然被引渡奈何橋,但其魂珠還留存在他手裡,不過他並不打算把實情講出來。
此人雖是佛門中人,卻凶狠手辣,身上怕是不止攢動餘邵殺害無辜女子這一樁事。端看他如此年輕,就算天賦異稟,也極可能有魂珠輔助。
燭明的法力還凝結在魂珠裡,若是被此人拿走,豈非助紂為虐。
思及此,“容尹”萬分誠懇道:“不敢打誑語,確實並未見過,更何況他隨意化形,藏於世間,怎能認出?”
和尚將信將疑地乜他一眼。
“容尹”又接著道:“觀大師尋人之心切切,可否將燭明的畫像一展,讓某先確認是否見過,以及日後途遇此人,也能立即告知大師。”
和尚淡漠的眸子在他麵上逡巡,須臾,他道:“施主不必掛念在心,既然施主確實不知,貧僧也就不多言。”
和尚合掌道了聲“阿彌陀佛”,語氣平靜,然後反複吟誦了幾句詞。
“容尹”不會以為麵前人輕易放過自己,但見他此番動作,緊繃的弦稍稍鬆了些。
誰成想自和尚口中傾瀉而出的經文像是化成一張巨大的網,密密麻麻地從他頭頂覆下蔓延開來。等他反應過來時,和尚翻手將凝合了渾厚法力的右掌朝其壓來。
護身結界經受不住,破裂消失殆儘,而他,就像是被下了個定身術,一分一毫動彈不得,隻能受著迎麵而來的掌風。不得不承認相差懸殊的實力讓他望洋興歎。
如果猜的沒錯的話,這一掌,能不偏不倚地把現在還是紙人的他打至牆裡,拔都拔不下來。而本體更是大受摧折,生機實在堪憂。
吾命休矣,無複有疑也。
這一瞬間“容尹”的思緒散發的好遠好遠。他想到還在馬車裡癡等的二人,若是和尚尋本體去,不多時他們三人即可一同踏上地府征程。
若僥幸逃離,後路也渺茫。紀萬寧是他從結界裡帶出來的,說起來跟新生兒差不多,對這世界一知半解,幾乎是他說什麼她便信,這般單純,必然會輕易被旁人哄騙了去。
而那無顏,法力儘失,保護自己都很難,更遑論保護紀姑娘呢。
還有他唯一的親人,此生無緣再見,還請千萬要先顧好自己再行事。
是他自負過頭,沒有再探究詳細便單槍匹馬闖餘府。
他平和地閉上眼。
意料之中的死亡卻並沒有來臨,感官靈敏地察覺到掌風發生了偏移,從他左側掠過。
隨之,身後的牆轟然一聲倒塌。
這都能打偏?
“容尹”疑惑,迅速掀開眼皮一瞧,嗬,和尚魁梧的身姿此時倒在地上,被一柄長劍貫穿了右胸。
和尚當時凝聲聚氣在“容尹”這處,連屋子裡混進了第四個人都未曾發覺。
這一下在他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他引以為傲的實力,在不經意間被人乘虛而入,自己身受重傷不說,連那沾染燭明氣味的人也被救走。
他猛然一擊地麵,懊悔沒有先下手。
“容尹”此時正被一隻大貓馱著,左竄右逃。他感慨餘府內局勢變化太快,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隻貓營救出來。
在他想縮回小紙人的形態好給貓減輕負擔時,感覺到它的速度開始放緩。他不自在地挪動了背部,以防在貓突然刹住步伐時能立即跳下來。
直至貓完全停住,他從其背上翻滾下,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姑娘,姑娘,大庭廣眾地,注意一下。”貓開口道。
“容尹”:“······”他默默地站起來。
而貓一刹間變換成人。
“言絮?”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麵前的人似乎是認識自己,言絮疑惑。
“容尹”卻在此刻選擇變成紙人模樣離去,臨走隻留下一聲謝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