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掌櫃絲毫不敢躲。賬本堪堪打到他肩頭落下。
他倏然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跪下,嘴上的話不經思考就流了出來,“大人饒命,小人知錯!大人饒命!小人知錯!”
前段時間,主子旁邊的路遙大人跟他說,主子有令,命他拿些錢出來,並讓他把賬做平。
他每年將富餘上交,秦樓集齊各類商鋪富餘後會給大家發年底酬金。據他所知,秦樓在各地都有產業,有些是進公賬,有些進主子的私庫。
他不知道主子這個時候來找他要錢是作何用,況且,主子是個公正無私之人,怎會做出以公庫之銀充私用呢。
“大人,主子的話小的不敢不聽啊。”
他說得誠懇,心裡卻是慌亂一片。
其實他還做了個更大膽的舉動,除了上交的銀錢外,還拿了自己的私房錢給路遙享用,以期其能在主子麵前多為自己美言幾句。
賣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
可現在他是真真切切地怕了,坐在他眼前的男子,是秦樓裡獨一份狠戾的存在。
男子此刻一腳踩在四方矮凳上,用寒冰似的雙眸覷著他。
他連連磕了好幾個極為紮實的響頭,鮮血在額上展出花來。頭昏眼花中,那個木凳,仿佛變成了自己的頭顱在那。
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私吞了這麼多年的貨錢。
他以為自己將賬做平了,沒想到金展一眼就看了出來。
說不定是一直在懷疑自己,所以才自一早來就開始查前幾年的賬冊。
他雖為秦樓上工,為主子買命,但實際上,是屬金展規轄範圍內的。金展對他是不器重,卻是有幾分信任在的,基本不親自過問賬務之事。
他怎麼就迷了眼睛,在聽到路遙說要上貢時,不給金展透消息,反而還瞞著他哩。
“你跟何六說,接了最後一個任務再走罷。”
“是。大人,是什麼任務?”
金展將腿從矮凳上收回,探身似笑非笑道:“讓他,”
“殺了你。”
最後三個字像是平地起驚雷,劉家樂膝行幾步,知道自己現在一臉汙穢,在金展足邊停住,連連磕頭,“求大人饒小的一命!小的糊塗,求大人看在小的為秦樓辦事多年的份上,饒小的賤命!小的定當牛做馬,報答大人!”
地麵又洇上了一攤深紅的血跡。
劉家樂不敢停,磕著磕著,倒忘了自己是出於什麼緣由長跪著,隻曉得機械的動作。
“篤篤”之聲響徹屋內,金展看也不看,打了個響指。
倏地,有人自梁上越下,一刀乾脆結果了地上那人,然後將其拖了出去。
又有人自屏風後出來,站在金展麵前,行了個板正的禮。
“去罷,你知道怎麼處理。”
“是。”
······
客棧內。
“何六是秦樓養的殺手,米店是秦樓傳遞消息的場所······秦樓,設在民間,恐怕不單單是為了打聽江湖情報罷。”萬寧道。
“嗯,我幼時聽家父提起過,它靠接任務得酬金,任務可為遞送某種消息,查或者殺某個人,亦或者為朝堂官員辦某件事。”
“秦樓的酬金高,十兩黃金辦一件事,一般人付不起。有些人說,他都把仇家熬死了卻還沒攢夠讓秦樓接單的錢。”
“它看起來是公平公正的場所,不為朝廷任何一方勢力所用。”
“世上哪有公平之處。”團子發言道,“你剛說那個掌櫃說了主子的大計,可有聽到具體的?”
“想插手嗎?”萬寧偏頭問。
團子兩手一攤,“你看吾像是有這個本事嗎?”
“我一直很奇怪,你雖然被收回了神通,但還是妖身啊,沒有法力,也不至於連凡人都打不過吧。”
“或許是老天降下的懲罰過重,吾現在是恢複了一點,可比之往前,實乃滄海一粟啊。”
“那,團子,等你恢複了,還會跟我們一起找容兄的弟弟嗎?”
“會!你們是吾好友,吾好不容易得來的朋友,才不會輕易丟棄!吾才不願浮雲一彆後,流水十年間!吾要時時刻刻跟著你們!”團子稚氣的臉上寫滿了認真二字。
妖的壽命要比人長久得多得多,妖與妖之間一彆,千百年還能再見,與人闊彆,難再尋。
萬寧不由心口一震。
是啊,是朋友就得一路同行,相知相伴。
若他們當真厭棄了自己,才是自己離開之時。
浮雲一彆後,流水十年間。
這裡不像後世,此一彆山高水遠,通訊又不發達,豈知何時能再見?
人生又得幾個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