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漁佇立在殿門正中,彌漫的黑夜和閃爍的昏黃在他身體前後交織。十六歲的古人已初具盛年的輪廓,肩寬體正,風度翩翩。
我突然有點慌。他辛苦護送來孝敬母親的奴隸被我截胡了,彆忘了,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奴隸主。
……
此時子漁回頭,對我一笑,問:“灼饑否?”
我愣住,揉揉肚子,確實有點餓了。他又笑,吩咐仆人上膳食。
仆人搬來兩張低矮的食桌,子漁跪坐於桌前,我學著他的樣子,坐在另一張桌前。
然後,有仆人陸續從殿外端來造型不同的青銅食器,擺放在食桌之上。
食器裡盛放著熱氣騰騰的食物:主食、肉食、蔬菜和湯品。另有取食工具:取食用的銅匕,切肉用的案俎,盛水的青銅圓盤…
我和子漁分餐,每人桌上的菜品餐具都是一樣的。食物色香味勾得我味蕾癢癢的,但我要忍住,這第一頓飯要先觀察主人怎麼吃。
子漁用圓盤裡的水洗了手,嗯,講衛生是個好習慣,我照做。
子漁用手直接抓取黍飯往嘴裡送,動作雖優雅細致,可是,直接用手?
我看了看,案幾上沒有筷子。我瞪著他,大概像瞪著動物園裡的猩猩。
“灼,用膳。”他吃了幾口後,看我未動,對我說。
“哦。”我勉強學著他的樣子,用手抓飯往嘴裡送,儘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不過切肉我是會的,喝湯有匕匙,也沒有問題。
席間他問我飲酒嗎?我搖頭。商人嗜酒成性,子漁竟未喝酒,出乎我的意料。
快吃完的時候,殿外傳來咚咚的腳步聲,一奴來報:王子妃回來了。
……
仆人剛報完,就聽見台階上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嬌嫩的女聲傳來:
“漁——”
一個妙齡女子出現,直撲子漁懷中,後麵跟著她的兩個侍女。
這便是王子妃了。
我被猝不及防地喂了一口狗糧,連忙把自己往陰影裡挪了挪。
王子妃衣服造型和子漁類似,但是色彩更加鮮豔的桃紅和明黃,布料織錦的紋飾也更豐富。最顯眼的是前額頭飾,為一個奇怪的長卷布飾,貼著金箔和珠玉,應是有身份的貴婦專用頭飾,她頭間夾雜著幾條細辮,編綴有寶石,脖子上綠鬆石項鏈戴了好幾條……一身珠光寶氣,整個人明媚張揚。
“妾身雖在姨母處小住,然時時掛念夫君,嚶嚶嚶…”王子妃趴在子漁的胸膛上鶯聲燕語。
子漁麵對美人投懷送抱,表現得倒很淡定,沒有笑沒有抱也沒有推開。他不經意間抬眼看到我,卻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
難道是我這個電燈泡耽誤人家小兩口親熱了?我的臉隱隱有些發燙,其實我比子漁尷尬……我心想這小子才十幾歲,就有嬌妻了,不過這放在古代也正常。
“子漁大人,容灼先行回避。”我從食桌邊站起來,做告辭狀。
王子妃聽到陌生的聲音,立刻警惕尋視,很快就發現了柱子陰影裡穿黑衣的我。
她從子漁的懷裡起身,走到我的麵前,像看外星人一樣,把我從頭到腳認真打量了一遍,問:“汝是何人?”
“我叫江灼。”我淡定地回。
“吾乃王子妃,見到本宮為何不跪?”
我看著她淩厲的臉,心想是個厲害的小妮子,但我一現代人在性命沒有受到嚴重威脅時,是不會隨便下跪滴…我轉頭看著門外。
“漁,江灼是哪來的賤奴?居然敢怠慢於我。”王子妃氣哄哄地跑去向子漁告狀。
“媛幾!”子漁輕聲訓斥,王子妃一怔。媛幾應是王子妃的名字。
子漁起身走到我和媛幾的中間。“媛幾乃吾正妃。”子漁對我說,字字拖音,略顯無奈,且偷偷對我眨了眨眼。
我心裡噗嗤一笑,明白了。
“是灼怠慢了,請王子妃雅量。”我對著媛幾屈首賠禮。媛幾哼了一聲,小臉傲嬌地看向房梁。
“媛幾,吾於今日任命江灼為王子府貞人,日後她可不對你行禮。”子漁目光看著地麵,對媛幾慢條斯理地說,語氣帶著耐心和勸慰。
貞人,即占卜師、祭司、巫醫。在那個科學不發達的上古時代,會占卜、通靈、祭祀、治病的人,被視為掌握專業知識的高級人員,擁有極高的地位,幾乎僅次於領主一人,這類專業人員與貴族和首領自然接觸很多。
但我是女貞人,子漁若做我的領主,媛幾做為她的妃子,必然會有防範之心。
媛幾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看看子漁又看看我,我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殺氣。子漁給了我一個職位,日後生活有保障了,又把我架到火上烤,觸犯了女主人的利益,我不知道該高興呢,還是歎息呢?
恰逢此時,一女仆來收拾餐桌,子漁叫住她,說:“你,領貞人灼往神廟廂房,收拾妥當,以便安住。”
“諾。”女仆回,“貞人請隨我來。”
我幸而和子漁道彆,跟著女仆出了王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