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走上一條石板道,道邊種著高大的柳樹,沿著石板路快走到東邊院牆時,一座高聳的建築出現了,門開著,我望了一眼,裡麵點著昏暗的油脂燈,案台上擺著玄鳥大神的雕像和祖先的靈牌,應是家族神廟。
女仆領著我走進神廟北側的二連間廂房,說:“貞人請稍作休息,小人先去打掃。”我點點頭。
這個開間不大,約二十平,鋪著木地板,南北牆麵掛著一個竹簾,後有窗;木床衣櫃桌椅浴桶等俱全,木製陳舊,但擺放整齊。我用手指抹了床板,一層輕灰,平日應該沒有人居住。我在門後找到一塊抹布擦床。
“哎,貞人怎麼自己動起手來了?快停下,這些粗活讓小人乾。”女仆從門外提來一桶水,看見我乾活,放下水桶就要來搶我手裡的抹布。
“沒關係,我閒著也是閒著,我們一起乾吧。”我對她笑笑。她卻很驚恐地看我,說:“貞人不可,王子殿下知道了,一定會怪罪小人的。”又來搶我的抹布,我隻得讓她搶了去,她很勤快地沾濕抹布擦起地板。
我不是奴隸主,心安理得地享受彆人的勞動成果會覺得過意不去,便又拿起她帶來的抹布擦櫃子。
“貞人你…”她又來阻攔我了。
“噓——沒事,王子殿下要怪罪你,有我兜著。”我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們分工乾活。她見拗不過我,就不再阻攔了。
我們兩個人很快把屋子擦了一遍。乾完活,我們對視一笑,她像看待朋友或同等身份的人那樣看著我,沒有卑微謹慎和不安了。我比較適應這樣的相處方式。
“你叫什麼?”我問她。
“小人叫采桑。”她靦腆道。
“采桑,你以後不要在我麵前自稱小人了,稱自己的名,或者“我”就行。”
“啊?這可使不得,小人從沒在主人或者主人的賓客麵前稱過名。”她又緊張了。
“在我麵前可以的。”我安慰她。
“那……小人遵命便是。”她臉一紅。
“看,又說“小人”了?”我笑著責問。
“奧,是采桑遵命。”她羞赧。
我有意破除我和采桑之間的尊卑身份,一來,以平等的身份能更方便地和她或奴隸階層交流。二來,我是現代人,受不了同一個院子裡有趾高氣昂、卑躬屈膝等不正常的現象。
采桑幫我從衣櫃取出床墊、枕頭褥子。幫我鋪床。“這些都是乾淨的被子,貞人請放心使用。”
“好的,謝謝你。”我說。
她眼睛忽而明亮,看了我一眼,對“謝謝”兩個字受寵若驚。應該從來沒有人對仆人的工作和服務表示過感謝吧?在這個時代,奴隸承擔繁重的勞務,人格上也得不到奴隸主的尊重。
“不,不用謝。”采桑哽咽,“貞人沐浴嗎?”她吸了一鼻子後,問我。
“好啊。”我摸了摸身上的臟衣服,白天掉河裡了,正想洗掉身上的淤泥呢。
“我去廚房給貞人打熱水。”采桑說。
“我和你一起去。”我說,這次她沒有再大驚小怪。
廚房在神廟的南邊不遠,裡麵水汽彌漫,混雜著煙火木炭味,有幾個仆人在燒火打水和漿洗。
采桑領著我來到一處紅泥築的灶台前,和燒水的男仆嘀咕了幾句,男仆搖搖頭離開了,采桑歎口氣,翻開巨大的木鍋蓋,沸水呼嚕嚕地冒著熱氣。
我們把水舀進木桶裡,一人一桶,拎到廂房,然後又去廚房,如此反複三遍。我的老腰開始酸了。
“累嗎?”我問她,感慨奴仆生活不易。
“不累。貞人累了請歇下,我來。”
“額,我也不累。”卷起袖子加油乾,作為在健身房擼過鐵的人,這點體力活算什麼!
“貞人莫要逞強,貞人雖然穿著黑衣黑褲,但遮不住美麗容貌和出眾氣質,一看就是貴族出身,這下等人的活計,還是留給小人…嗯,留給采桑來做吧。”
“我不是貴族,來吧繼續。”
……
打完熱水,采桑又領著我來到廚房南邊的水井打涼水。這台手搖式水井,有設計精巧的杠杆和木滑輪,氣質古樸,井口直徑估計有一米。
我把水桶扔下去,待灌滿水,搖著把手,聽見木與繩摩擦吱吱呦呦,桶與井壁碰撞叮叮當當,水珠散落滴滴答答…
“真好聽。”我側耳傾聽,歎道。
整個水井就是一台巨大音箱,發出美妙的音效!這就是穿越的趣味吧,我正在使用著古董級老物件。
“貞人說話清脆悅耳,比那水井更好聽。”采桑笑著對我說。
我回之一笑,心想既然她喜歡聽我說話,也願發表自己的想法,我正好有個問題,“采桑,我說的話,好懂嗎?”
我是半路穿越來的,沒有古漢語表達基礎,這一晚上都是我說白話,彆人說文言,好在我基本上聽得懂古人的文言,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聽得懂我的白話。
“貞人說話不僅好聽,而且十分易懂。”采桑用力點點頭,說。
在古代,文字屬貴族專有,采桑是奴仆,不識字,說話內容和表達方式比較直白,但和我又不同,畢竟不同時代。她是一種原始的直白,而我是經過修飾後的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