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回到寢室,約莫已過十二點。我欣喜於手機失而複得,儘管沒電了,但它是我和現代的維係之物,它提醒著我來自哪裡,擁有過什麼生活。
我可以安穩地睡上一覺了。
第二天剛亮,我便醒來,初來乍到又寄人籬下,不可像以前一樣貪覺。我穿好自己的服襪鞋,去廚房打水洗臉。
王子府的細節,在白天有了更多的呈現。比如,廚房門外豎著一根粗壯的竹竿,這是商人的計時工具——圭表。商人根據太陽照射竹竿的影長估算時間。
此時圭表的影子很長。
廚房依舊煙熏火燎蒸汽騰騰,采桑已經在裡麵燒火了。她看見我,忙迎來說:“貞人醒了,怎麼又來這下人的地方?”
“沒關係,我來打水洗臉。”我說。
“采桑去為貞人打水洗臉。”她自責道,跑去灶台用青銅盤打了熱水。
“我給貞人端去廂房。”她端來水盆說。
“不用麻煩,就在這洗吧。”我回。
我把水盆端到附近的石桌上,紮起頭發,雙手抄水往臉上撲…洗完後,我發現采桑和近處幾個仆人正張著嘴巴看我。
我訝然,洗臉有什麼好看的?再一想便明白了,在奴隸社會,賓主怎麼可以在奴隸待的地方出現,甚至洗臉?
我笑笑,我一現代人既不是奴隸也不是奴隸主,我的腦袋裡沒有主奴分彆,平權思想一直在,況且我也不想丟掉它。
……
臉洗了,牙齒怎麼清潔呢?
門外道旁,生長著茂盛的大柳樹,萬條垂下綠絲絛。有了!我折來一節柳條,於斷口處用刀劃出細密的纖維,柔韌的纖維是刷毛的合格替代品。
我讓采桑取來乾淨的陶杯,盛上鹽水,開始漱口、刷牙。柳條芬芳,刷完牙後的口腔乾淨又清新。采桑看著我一連串動作,滿臉新奇和讚歎,也學我的樣子製作起柳條牙刷來。
我回到廂房,用木炭在床腳寫下“正”字的第一橫,為我在這裡的第一天。我把昨夜子漁為我披上的睡衣疊好,搭在胳膊上,去了王子殿。
……
還未上大殿台階,撞見了對麵走來的媛幾和她的侍女。她一副看到“文盲”的樣子,對我嗤笑了一下,我沒理她。
正想上殿,卻被她叫住:“等等!”
媛幾快步走向我,一把拽走我胳膊上的衣服,說:“昨夜不見漁的睡衣,原來是被你盜走了!”她氣得瞪圓了眼。
我剛想解釋,子漁聞聲從殿內走了出來,朝媛幾伸手要衣,說:“此衫乃吾暫借於貞人灼,王子妃不可氣惱,失了身份。”
“漁!”媛幾把衣衫甩給他,不情願地上殿。
在我和媛幾衝突時,子漁總會適時出現,解我煩惱,很好,我朝子漁笑了笑。
“貞人灼亦上殿。”子漁對我說,轉身牽著媛幾往殿裡走。
……
仆人們取來食桌三張,擺好青銅食器,早餐開始了,這次是三人共食。
媛幾一直給子漁投喂,哪怕子漁明確表示不吃,她便又找話題與他閒聊,反正子漁所有的注意力都要被她占滿,這樣就無暇顧及我,坐實了我電燈泡的身份。
我卻不再尷尬,清閒亦我所圖。
餐後,子漁支走媛幾,邀我到殿前敘話。圭表的影子短了一截,陽光散滿殿前大道,我發現道邊立著兩匹高頭駿馬,一黑一白,毛色珵亮。
“好漂亮的駿馬!”我驚呼。
“昨夜公子單來訪,送來西土駿馬:黑馬名盜驪,白馬名白義。”子漁興奮道,掩飾不住對駿馬的喜愛。
“吾曾見名馬於父王苑囿,甚喜欲得,然於馬販處求索卻不得。昨夜公子單送馬於吾,圓吾之夙願…”子漁打開了話匣子,也不掩飾對周單的好感。
這話裡的意思,是周單投其所好,送馬給他,獲得了他的歡心。可周單為什麼這樣做?那個人,不單純,想從子漁這獲得什麼呢?
“周國有三公子客質於王城,皆才藝傍身,大公子善於音律,二公子精於射禦,然音律射禦雙絕者,屬四公子單。去年,公子單隨父王狩獵,所獲第一,父王悅之,賞賜甚厚…”子漁對周家公子的讚譽滔滔不絕。
“灼,可否為吾占卜?”子漁突然問我。
“子漁大人想占卜什麼?”我問。
“請占:吾欲求師公子單,習射禦,成否?”
原來他想讓周單教他射箭騎馬和駕車,但不知道人家會不會答應,所以想提前占卜預測。商人熱衷於占卜,真事無巨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子漁大人欲使灼占卜,然無棋局。”我說。第一份活來了,可惜沒有工具。
“唔,中日前吾需往王宮參朝,待昃時(下午)與灼出宮置辦棋具可好?”子漁這才意識到,我孑然而來啥也沒帶,他做為雇主,有責任幫我打製一副棋具。
“好。”我回。
子漁的臉上有一點點失落,大概是因不能及時獲得占卜。我安慰他說:“依灼之見,此事無需占卜。”
“當真?”子漁問。
“當真,公子單必應允。”我樸素地認為,沒有老師會拒絕一個愛學習的人。
“若非如此,將如何?”子漁置疑。
“若他不同意,我會勸他同意的,子漁大人請放心吧。”我拍拍胸脯下了保證,我和周單有撿手機的交情,他應該會重視我的請求吧?
“好。”子漁終於放心了。
子漁要去王宮,我也不再耽誤他的時間。我昨晚答應替王妃看病,現在要兌現了。“灼欲探訪王妃。”我說。
子漁打量了我,讓仆人取來了一個插有豔麗雉羽的花環,戴在我頭上,“去吧。”他對著我笑笑說,吩咐仆人帶我去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