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外,假山上,有林鴞飛來。
空靈的鳴聲,近在耳側,又遠在天邊。
我想起那隻白羽蓑衣人麵鴞,它為何要犧牲自己撲向老虎?窗外是否也是一隻人麵鴞,追隨我的足跡而來,因同伴的死悲鳴?
還有白義,它逃脫虎口了嗎?逃出苑囿了嗎?
可是這個地方我逃不出去,子受在後,要被迫承歡,還不如讓我死了…頭痛。
我搖搖頭,雙手劃破溫泉,希望涔涔的水聲驅散我腦子裡的紛亂。
我靠在池壁上,盯著房梁發呆,腦海裡又出現那句話:'…無論何事,敬請、務必告於單知。'如同幽幽的鴞鳴,隻有回響。
苦笑,也隻能回想。
女媧真的存在嗎,可否收走我身心?穿越前曾身心俱疲,為何穿越後還要再遭一趟?我把自己浸入深深的水底,不出來,就能穿回去了吧?
……
久後,一雙手把我撈了出來,我因嗆水劇烈咳嗽著,隔著貼臉的濕發,我看見子受緊張的臉。
“你乾什麼?!”他瘋狂搖著我問。
……
一隻大鳥尖叫著從窗外衝進來,正是鳴了半天的林鴞,它張開鋒利的爪撲向子受。子受迅速放開我用臂肘格擋,不料手臂被利爪劃出三道深深的血印,觸目驚心!
“啊——”我不禁驚叫出聲。
子受看到傷口,眉頭一擰。
林鴞襲擊成功後並不戀戰,在房梁上盤旋著。門外守衛聽到異響開門衝了進來,持長槍搗弄林鴞,林鴞皆機敏躲過,趁亂飛了出去。
“你,守住她。”子受對一守衛吩咐道,守衛俯首遵命。
“本王不許你死!等我回來。”子受俯身對我輕吼,然後起身奔出門外追擊林鴞而去,其餘武士也追了出去。
……
子受已走遠。
門開著,外麵的光線照進來,那門衛朝我走來。他皮甲在身,我逆光盯著他,覺得身影分外熟悉。
他脫下皮盔,露出了瘦削的臉,對我靦腆一笑,是子漁!看得我一陣心疼。
“灼,你沒事吧?”子漁屈膝跪在池邊,麵露焦灼。
“我沒事,你怎麼還在這裡,不去參加考核嗎?”我問,在他麵前恢複了平靜。
“我去了,但因為你在這,我又返了回來。”他答。
“還冒險扮成守衛闖進來?”我問。
子漁點點頭。我驚訝,他膽子不小,敢在子受眼皮子底下使詐。
“那林鴞是你放的嗎?”我又問。林鴞兩次出現,還都出現了攻擊行為,不得不引起我的懷疑。
“林鴞?”子漁搖搖頭,“不過正因那林鴞發狂引走父王,我才有機會進來見到你。林鴞沒有抓傷你吧?”子漁目帶關切打量著我。
“沒有。”我回。
……
“灼,府裡你親手種的菜已成熟,我舍不得吃,等你回去共享;你放在神廟廂房裡的華服,我替你重新收好了,你會穿嗎?”
子漁的聲音清越,如水滴落青石,卻也虛浮無力,想必他在我出走那刻,已經猜到了我的答複:拒絕。
我是不婚主義者,我的答案是拒絕,就算我不是不婚主義者,我的答案也是拒絕。
他應當明白,凡是拖著的答案,結果都會是拒絕。我若是接受他,根本不會拖那麼久,會第一時間告訴他,讓他興致高昂地去迎接大考。
“對不起。”我歎息,心很沉,我有愧。
他現在來追問我,我做出怎樣的答複都沒有意義了,我們之間還隔了子受。
子漁的眼睛立刻紅了,他望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父王,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我的母妃,剝奪了我的太子之位,現在他又要奪走我喜歡的女人?”
子漁看向我,眼淚在布滿血絲的眼眶裡打轉。
“你知道我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嗎?所有人都告誡我,若想活命,那個人我不能反抗;他的太子,少我十歲的子庚,我也必須拜…”
子漁越說越激動,心中的苦楚化成了眼淚,咕咕流出來。
“我的阿姊,”子漁泣道,“因忤逆父王,被…被他殺祭,”他抽泣地更厲害了,哽咽道:“她隻不過對妲己頂了幾次嘴,希望父王能來看我們而已…阿姊如果活著,也像你這般大了。”
啊!子漁居然還有一個和我同歲的姐姐!但被子受殺死了,子受是什麼惡毒父親啊!親生孩子也能殺祭?難怪曆史上記載他沉湎女色,但孩子不多,難道都拿去獻祭了?
子漁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仿佛看到了殺祭現場,他幼小的心靈肯定遭受了嚴重的創傷!想起第一次見他那個晚上,我提到“鮮肉”時,他異常恐懼…
我心痛,伸出雙手抱住他,給他安慰。
“數年來,我於宮中謹小慎微,對父王唯命是從,才換得王子府一絲安穩…”子漁在我臂彎裡嗚咽著,漸漸平複。
……
“灼,你真的願意服侍我父王嗎?”他突然認真地問我。
“我不願意。”我答。
“好,我也不願意你落入那個禽獸之手。”子漁振奮起精神,說:“我救你出去!”
我收回抱他的手臂,猶豫了…
我不願意讓他為我冒險,他好不容易和父王搞好了關係,不能因為我而決裂甚至送命。他是商王子,除了好好在商待著,暫無更好的退路。
“灼?”子漁穿好皮盔,催促我。
……
就在這時,院裡響起吵雜的腳步聲,子受帶領武士們回來了。
“你快走!我不需要你救。記住,不要參與我和你父王的事,這和你無關。”
“灼?”子漁疑惑。
“快走!”我朝他擺手。廊道上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子漁在我的強烈催促下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
“下去!”我聽見門外子受的訓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