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語氣為何聽出了無奈?我心一顫。
“禮即規則。”我答。
“我有意先送你回楚,向你家人提親,然後娶你回西土,算不算符合規則?”他問。
他這是求婚嗎?連表白都省略了…
我又驚又喜,心跳得更厲害了,卻覺得哪裡不對味兒,又礙於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份,不知怎麼回答,隻好又說:
“禮即道德。”
“我敬你,如敬神一般,念你,像珍視自己的珍寶,算不算擁有道德?”
“禮即有心。”
“我如今不想壓製自己的心了,展露出來的心,送予彆人的心,算不算我有心?”
……
他的臉距我不及咫尺,將我深深看在眼裡;他的嗓音沉啞清晰,一字一句滴濺在我的心上。
隻是那問話的語氣,包含著落寞和傷感,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
“公子單,為什麼喜歡我?”我問得小心翼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語氣雲淡風輕,有些許揶揄。
這就是他的答案嗎?我的心漏掉了一拍。這話聽著敷衍,還有言外之意,“人皆有之”的“人”似乎另有所指。
“你原來…也愛美色。”
“哼…我又不是聖人,自然也愛。”他淡然道,伴隨著不易察覺的自嘲。
“公子單抬舉,那美色又不止我一人…”
“你一人就夠了…”
我的心觸動,身體裡的血液上湧,頭腦昏沉沉的,至少有兩種強烈的意識在腦子裡衝撞:他說的話是喜歡我的,但他的語氣是不喜歡我的。
……
“我不知你是誰、來自哪、何種身份、什麼性格,就這麼冒然表露心意,是不是太隨意了?你也並非了解我的為人,卻願意曖昧於我,萬一所遇非人,又受到傷害該如何?”
他握住我的雙肩質問,態度雖傲然訓誡,但比剛才認真了許多。
“又?公子單何出此言?”我驚訝。
我心裡忐忑不安,關於王子府,我和子漁的事,商都的逃婚流言,誤入苑囿行宮…總總,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迅速思考這裡麵的邏輯:
王子府一定有他的眼線!他結交子漁之前還是之後布置的,就不知道了,但我在王子府的表現,他應是知曉的;
采桑會是他的眼線嗎?不太可能,采桑足夠忠誠,退一步講,萬一采桑就是周單的眼線,路祭那天,她是絕不會帶我出門的;
商都逃婚流言?就更不用說了,任何風吹草動他會第一時間獲悉;
誤入行宮?他是王師教習官,又做過子受的近衛,軍中怎麼可能沒有他的人?
對了,還有一個神通廣大的遊俠散宜生!他豢養了無數隻林鴞,我逃出商都的路上總能聽見那特殊的鳥鳴,他的林鴞還曾攻擊過猛虎和子受。
天呐!我的行跡早就在散宜生的眼皮子底下了吧,他怎能不會對他的周邦主子——周單全盤托出呢?
唉!我還蠢萌地以為周單啥都不知道,原來啥都不知道的人是我!
一個有能力將來滅商的周人集團,怎麼可能沒有自己的秘密情報係統?
一個有著天才領導和輔助能力的周嫡子,怎麼可能會是我以為的純情男人?
苦笑。
……
“
洹水橋下,一見傾心,
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步步為營,悠哉求之,求之…
求之不得,錯就錯在,單未能先於王子漁,將你拉上我的馬。”
他顧自言語,眼睛紅了,望向高高的樹冠,深自呼吸,胸中似有諸多鬱積。
我明白了。
我是那個被他自以為錯過的人。我不知道,他居然背負著思想負擔。沉重的不隻是心情,還有感情。
……
“我和子漁之間什麼都沒有,采桑可以證明。”我冷靜地說,真希望采桑是他的眼線。
“采桑?”他低眉看我,問道。
“嗯。”我點頭。
“苑囿的行宮,我是為了活命…”我像剝洋蔥一樣主動坦白。
“我已知曉…”他哽咽,未讓我說完。
為什麼急於證明自己呢?就算沒有子漁和子受,我在現代也有過一個不愉快的前任。
如果他沒有阻止我說下去,我會繼續坦白的。我確定,這一瞬間,我太在意他了!他重視什麼,我就想解釋什麼。
我想證明我心裡隻有他!
……
“公子單是否嫌棄灼之不潔?”我抬頭問他,丟卻冷靜,再也抑製不住淚水噙滿眼眶。
他不答,注視著我良久,神情複雜。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和心情,但他這樣子,我會心慌、害怕…
“若如此,我走便是。”我擦掉眼淚,果斷從大樹和他之間抽身。
他卻用力按住了我。
“彆走,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