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熊狂,我回到內院,沒到飯點但有點餓,我想去廚房開個小灶。今早仆人從邑西竹林采回了竹筍,薑禾托人送來了新鮮豬肉…有了!竹筍炒肉。
我進到廚房,聽見灶台後麵有人嘰嘰咕咕,這會兒不是做飯的點,她們得了閒便聊起天。
一個年長女仆看見我熱情迎來,問我想吃什麼,她幫我做。我說不用,我自己做,炒個菜而已無須幫忙,那仆婦也不堅持,回到灶台後麵繼續和人熱聊。看來周人的主仆相處比較隨和。
割下肥肉煉出油脂、瘦肉切絲、竹筍剝皮切成條,地裡有現摘的小蔥,廚房還有生薑!薑是從太行山裡采來的,新鮮的薑濃香多汁,曬乾的薑則辛辣無比,是味道的升華。今日就取鮮薑佐味。
“這就是四公子帶回來的女子,果然是個貌美的,瞧那鼻子眼和女媧一樣好看,嘴巴不笑有些清清冷冷的,笑起來立馬變了一個模樣,跟那西山的杜鵑花一樣陽光燦爛。”
“誰說不是呢?這女子不僅臉蛋好看,身材也不賴,我們這個年紀看人啊,就得看好不好生養,你看她,個兒高高、但不是麻杆兒細,她要胸有胸要臀有臀、膚又白淨,以後準能生多個大胖小子。”
“我瞧瞧,倒還真是個好生養的,隻是這身材怕不是個十幾歲的丫頭了,會不會是生養過的?”
“噓,你彆瞎說啊,沒生養過但長得豐滿的女子大有人在,還不許人家身上有幾兩肉嗎!你看她經常一天要吃三五頓的,能不長肉嗎?再說了能吃才能生養啊!”
……
我在細致地切著肉絲,銅刀落到木砧板上噠噠噠地響。廚房一角灶台後,兩個婦人用方言味濃鬱的中原官話小聲地聊天,輕微細碎的聲音清晰地飄入了我的耳朵。
我笑笑,心想我吃貨的名聲遠播在外。
我放下菜刀,捏了捏身上的肉,好像比以前厚了一圈,這得賴周院的夥食太好吃了!我可能需要減肥,但我不想節食,我不會放棄吃的!於是我又操起菜刀,心安理得地切肉肉…
那兩婦人可能覺得我是楚人,不大聽得懂她們的方言,繼續嘀咕著…
“誰看了四公子的女人不羨慕啊?我也想給兒子找個這樣的。說起四公子,雖然生得有雙眼皮兒高鼻梁也還算帥氣,但黑黑瘦瘦的,在他的幾個兄弟裡是最不起眼的,可他這未過門的媳婦卻是個出眾的…”
“誰說不是呢?這個看著比上一個好。”
“這兩個能比嗎?那就不在一個層次!”
……
上一個?我放慢了手下的動作,豎起耳朵聽她們八卦,周單不是白紙一張嗎?怎麼還有過上一個?
“噓——小點聲,上一個雖比不上這一個,但也算美人,隻能說美人和美人是不一樣的。若是做我兒媳婦,我覺得兩個都行嘿嘿…”
“做你兒媳婦?我看你還是做夢吧……話說回來,那上一個據說是薛國的貴女,穿衣打扮為人處世各方麵可講究了!不像這個整日素麵朝天,像混在奴隸群裡的落魄公主。”
“身份尊貴又如何?不也沒成嗎?那貴女去年夏來的周院,說是陪薛伯在朝歌遊玩,可整天都待在院裡打聽四公子的消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女子的心思…隻可惜她苦苦等了兩個月,卻連四公子的麵都沒見著,我懷疑四公子壓根就不知道她來過……”
“確實如此,去年那時,四公子乾嘛去了?為何不來周院?”
“你忘了嗎?他在陪商王狩獵練兵,還拔得了什麼狩獵頭籌…四公子回來時春風滿麵、甚是喜悅,若那時兩個年輕人能相遇…男的興致高昂,女的相思難解…說不定就成了!隻可惜那時貴女被薛伯帶回了封地…後來也沒人提這事了。”
“奧我想起來了,那現在更不能提了……乾活、乾活去。”
……
沒想到我做一頓飯的功夫,聽到一個驚天大八卦!好在虛驚一場,我相信周單不知情。但是那薛國貴女若真的惦記周單,我該怎麼辦?她有身份、美貌和才華,最關鍵的她是有“戶籍”的古人。
食材已經下鍋了,大火熱鍋翻炒幾下便熟了,豬油炸蔥薑、嗞啦啦香噴噴,筍條清脆、肉絲清爽,看的人流口水。
我把竹筍炒肉盛入陶盆,又盛了滿滿一陶碗黍米飯,全數端回廂房,慢慢開吃。
去日苦多,人生幾何?
何以解憂,唯有美食。
……
咚咚咚——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院子裡傳來,發生什麼事了?
我這飯才吃到一半,管家奶奶跑到我的廂房門口,喘息著說:“靜女快彆吃了,有人來了,去密室!”
我丟下碗筷,迅速進入隱形茶室、下到吉金密室,我盯著頭頂微微透亮的地板縫,心想商王終於派人來搜周院了?
可千萬彆往這裡來!
……
安靜了一會兒,頭頂再次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搜到我的房間了?我爬上棧道,耳朵幾乎貼到地板上:
咚——咚——有人進屋了,腳步聲慢、且響亮。
“何人在這裡吃食?”是陌生男人的粗糲的聲音。我瞬間緊張,不是飯點,看到吃了一半的飯菜,那搜查者便起了疑心。
“奧,是老奴,老奴身體不好,下午須加這一餐。”是管家奶奶的聲音。
“甲士大人,這屋子查驗好了嗎?”過了一會兒,管家奶奶問。
無人應答。
咚咚——有人拿長矛四處搗敲地板。
我心一驚,這甲士如此心細?
“這底下,是空的?”甲士問。
“奧,確是空的,大人請看。”管家奶奶回話。然後我聽見翻動木地板的吱吱聲。
“您看這裡存著幾罐老酒,都是上好的酒釀,大人稍等,待老奴取出一罐送你。”
“這,這不太合適…不、不用、不用了…那、那好吧,某謝過了。”
看來那甲士收下了管家奶奶的賄賂。
“大人,再去彆的房間看看?”
“好,走。”
腳步聲離開了我的房間,漸漸遠去。一番有驚無險,被有備無患的管家奶奶從容化解了。
……
我安靜待在吉金密室裡,等人叫我出去。黑漆漆的空間,我想打盹兒…睡了一會兒,夢中被人叫醒,有光從頭頂照下來,通往密室的地板門被打開了。我看見了散宜生的臉,他在上方笑容玩味。
“靜女,上來吧。”他說。
“散宜大夫?搜查者走了嗎?”我問。
“走了。”散宜生朝我伸出一條手臂。
……
我離開密室,和散宜生進入廂房。
“散宜大夫,好久不見!”我欣喜於見到他,他來了,消息就來了。
“也沒多久吧。”他回,目光在我屋裡瞟來瞟去,一副不太上心的樣子。
“聽庖屋仆婦說,你會做菜?這就是你炒的菜?”散宜生端起案幾上的菜盆,聞了聞:“嗯挺香,竹筍、肉絲,倒是個下飯菜。”
“彆聞了,請告訴我,公子單為何還不回來?”我取走他手上的陶盆問。
“呦,還未嫁呢,就想管著夫君了?”他笑笑,笑得複雜,絕非打趣,更多挖苦。
“我沒有想管著誰。”我回,有點氣惱,他果然對我沒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