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帝王初登臨,風雲詭譎臥榻側 奉托……(2 / 2)

襟懷千秋月 夜滿青樽 4864 字 10個月前

百官之首立著懷烈侯荀甫欣,還有她的丈夫,宰相周全。

人如其名,是個和事佬。

荀甫欣向來不著朝服,隻穿她一貫的深藍鶴紋長衫,青樸不失端莊。本應傾國傾城的眉眼淡妝素抹,隻是因著天寒,眼周染上了不自然的紅暈。

她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著大戶人家女子的尊貴溫婉,不似武懷聖的天子氣那般淩人,卻因年歲與閱曆的沉澱而變得格外厚實,像一卷由竹與細草共串而成的遮風避雨的珠簾。

珠簾,脆玉,青衣,本應是脆弱的種種物件合到她身上,竟然變成了遮風避雨的高台闊亭。

是她隻手擎起了大周的天地。

這般的人,武懷聖怎能不愛。

武懷聖暗暗歎氣,繞到龍椅後麵發狠地掐自己的腰,消掉那些旖旎心思。

“陛下,臣有本上奏。”

朝臣中有一位五品官諫言。武懷聖瞄了一眼,是她幼弟的丈人張大夫。

她幼弟才三歲。娃娃親。

武懷聖不願廢話,悶聲冷冷道:“說。”

“臣請彈劾虎龍軍校尉蕭衍。”臣子道,“臣的家仆與蕭府裡的人私通被臣查獲,不曾想發掘出一樁驚天秘密。元宵前,蕭衍命人購買了大量了中人草……”

中人草,一種劇毒。

“蕭校尉身居虎龍軍要職,掌管看守武庫。先帝駕崩那日,正是他當職。”

“倘若有人趁機在箭上喂毒……”

受彈劾的蕭衍也在殿上,聽到這裡怒發衝冠:“張文達,你休口出狂言,汙蔑同僚,欺人太甚!”

“人證物證俱在,蕭衍,你抵賴不得!”

兩人情緒激動,眼底都沒了天子,互相破口大罵。武懷聖也沒攔著,眼看著兩人身旁各自聚起了兩撥人,幫著勸架。

宰相周全在此時發揮了作用,仗著官大一級,將兩人拉開,朝兩邊說著好話。

武懷聖叉著腰饒有興致。這鬨劇接連演了幾日,風水流轉,大同小異。她一邊看一邊感歎,昔年的太子黨果真是樹大根深。

視線落向荀甫欣。

荀甫欣一動不動,仿佛遊離於這場鬨劇之外。

元宵節燈會上,先帝於虎龍軍前中箭墜馬。先帝四十歲,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區區箭傷本無大礙。

可是那支箭上抹了毒。

下毒之人,正是昔年的東宮太子,武天衡。

這對父子久來不睦,天下儘知,因為父子之間隔著殺母之仇。

先帝武明治賜斟酒殺了王皇後,年僅八歲的武天衡就在一旁。

那年武懷聖年五歲,且不在現場,對諸事記不太清。她隻知道父皇與長兄之間的恩怨,不似尋常父子矛盾,正令社稷將來變得岌岌可危。

偏偏先帝沒有其他適齡皇子。武天衡便頂著這個太子的名頭,被流放邊關十載之久。

武天衡等了十五年,皇帝不惑之年正當康健,若待皇弟們長大成人,陛下定要將他廢除、另立太子。

所以武天衡選擇了先下手。

當然,這些都是推測,是沒有證據的。太子人在邊疆,倘若他真要行刺,肯定也是做好了萬全準備。隔著那麼遙遠的距離,要將線索一路追查過去太難了。

近幾日朝臣們互相指認告發,都是為了太子行刺一事。

什麼國仇家恨,公情私怨,都被拎了出來。

挑動這一波輿論的人,正是荀甫欣。

她借此故掃清太子舊黨,重整朝廷,名正言順。

如此一鬨,即使太子真的刺殺了先帝,京城裡也再無他的位置了。除了太子,這京城裡年紀稍長、能通人事的皇嗣便隻有一人。依從先帝遺詔,荀甫欣一手扶持了新皇上位。

與其說她武懷聖是大周的皇帝,不如說,是荀甫欣股掌之間的皇帝。

掃清太子黨,武懷聖為了穩固自己,必須支持。

等風波過去,滿朝公卿都是荀甫欣的人脈。

武懷聖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

皇帝與權臣之間的不平衡,荀甫欣一定比她更敏銳地感覺到了。

之所以表現得很平靜……恐怕是,把她的示好,當成了另一種意味的討好。

武懷聖冷笑一聲。

她,天子,討好?

她一邊狠掐自己的腰,一邊下定決心。

不可能。

***

宰相府內。

周全正提筆寫著彈劾張文達的奏折。今早朝上那陣勢,是兩撥人都留不得……他停下筆,揉了揉眉心。

一轉頭,見荀甫欣端坐在窗前研著墨,不知研了多久,指腹都染得墨黑。

“你近日怎麼魂不守舍的?”

荀甫欣手裡的木塊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好像被撞破了什麼秘密,臉色猛然一紅。

周全見狀了然,打趣道:“懷烈侯大人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我幫你參謀。”

荀甫欣甩了他一記刀眼。周全撇嘴:“你我夫妻名分一場,我也盼著你尋個好歸宿。要不這樣,我替你去探探那姑娘的意思?”

“你不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

“我也不敢。”

周全困惑。“你也不敢的?”

大周最有權勢的兩個人在沉默中對望。

突然,周全瞳孔猛烈地一震。紙上一團暈墨,逐漸劃不開。

荀甫欣隻是沉靜地望著,默然不語,眼底藏了四分淒然,四分柔情。

剩下那兩分,倒映著窗外紛飛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