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心頭大患。
“正是。”言盛時悠然道,“想來是有人欲試探我。我乾脆將計就計在此靜候陛下,等久了太餓,就給自己先找點吃的。此處幽靜,避人耳目,你我正好可以一敘。”
“你倒是不會虧待了自己。”
“那是。”言盛時神秘兮兮地傾身耳語,“如今陛下成了天下之主,可要留神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武懷聖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已經有人在酣睡了,而且還是物理意義上的臥榻之側。
經由言盛時的一番提點,武懷聖已經清楚了,能知曉言盛時進京行程、又有權打開逍遙園門禁的,唯有懷烈侯一人。那所謂的“相府之人”想必就是荀甫欣的手下。
“阿時,你應當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對吧?”
“陛下何必問呢。”
武懷聖欣慰地一笑。言盛時不僅是她的發小,更是業州遠近聞名的才女,料儘天下事,年紀雖輕,不容小覷。得其相助,便在對付懷烈侯的棋局裡加了一份籌碼。
言盛時沉靜下來,眼神難得清醒。“陛下可是在思考如何對付懷烈侯?”
她真不愧為業州聞名遐邇的才女,剛入京一天就抓住了風雲詭譎後的根。
“是啊。”武懷聖猶豫道,“但這其中還有一.......”
傀儡天子暗戀權臣這種蠢事,一時間還真不知該怎麼解釋。
恰此時,寧靜的空氣裡忽然抖出了幾許異樣。
武懷聖警覺地抬眸,側身之間眼前閃過金光一束,立刻反手壓著言盛時的肩將人按下去:“小心!”
箭矢擦著言盛時的衣擺射中了大石,彈開落到地上。
箭尾白羽。
這是皇家軍的箭!
言盛時武功不行,膽子到是挺大,彎腰就要去撿那支箭矢。武懷聖霎時想起來那支天子箭上喂的毒,情急之間將人一腳踹開。
“哎!”言盛時倒在地上滾了一輪,故意大喊,“武懷聖你輕薄良家婦女!”
“嗬。”
武懷聖垂眸瞄了一眼舊友,複抬起視線掃向四方的林木高牆。
寧靜幽逸,空無一人。
“護駕!”一眾侍衛紛紛從遠處本來,全是些文弱內官,把圍在中間武懷聖襯托得高大威猛。
趴在地上的言盛時無奈歎息。“喂,你們睜眼瞧,這裡誰看起來更需要護?”
危急關頭,依舊一副沒大沒小的模樣,也不怕死。
武懷聖蹙眉沉色,已再無同她玩笑的心思,轉身對領頭內官道:“傳令虎龍軍,包圍整個皇城,不許內外出入。”
內官得旨,拱手一攤:“陛下,兵符呢?”
武懷聖一愣。
“事出緊急,沒帶在身上。”
“陛下,大周的規矩您知道的。沒有規矩,誰也調動不了虎龍軍。”
武懷聖眸光猛然一沉,目若噴火,威壓的視線落在那太監的眼底,一片冷寒肅殺。
如果沒記錯,能調動虎龍軍的那枚禦龍印,先帝托孤時交給了荀甫欣。
今日終究是她疏忽。
半晌,武懷聖緊咬嘴唇,負手一揮:“那就讓錦衣衛那群飯桶過來!快去!否則要了你的腦袋!”
“遵、遵旨!”
內官唯唯諾諾地退下了。
武懷聖卻絲毫沒覺得威風,反而心中苦澀。
真正擁有權力的人,甚至不需要動一個眼神就能呼風喚雨。
反觀她自己,堂堂天子,任人擺布、遭人暗殺也就算了,連皇家軍隊都調遣不得。
怎麼能忍下這口氣。
武懷聖正在和自己胸中一口悶氣做著鬥爭,忽而袖子一扯。
低頭一看,正是言盛時。
言盛時的眸子閃閃亮亮的,依舊清澈。武懷聖一看,更是來氣。
“給朕起來!堂堂將門之後,柔弱成這般樣子!”
“臣這不是棄武從文了嘛……”言盛時說著爬起來,還仔細彈了彈衣服上的灰,“陛下莫急,刺客已然逃脫,可陛下不能就這麼算了。方才那老太監一家之言,並不可信。”
“兵符兵服,可若沒有天子龍顏,哪裡來的服?”
武懷聖麵色微動,細品道:“你想讓我親臨陣前?”
“不錯。”
言盛時一口答應。“但先前給先帝天子箭喂毒的犯人尚未抓獲,陛下親臨陣前,恐生危難。”
武懷聖嘴角上揚,挑起一抹亮色。
“朕不怕。”
年少天子,最不缺的就是意氣風發。
武懷聖就常常給人這種感覺。
那日豔陽,武懷聖華玉白服,禦駕黑馬,策騎軍前,神采鮮明,如冉冉初升的朝陽。鋒芒萬丈絲毫不斂,比朝堂上冕服華冠還要尊貴逼人。
錦衣衛的一支人馬跟著她身後,小小的隊伍,遠不及天子威風,遠遠護著。
再後麵,是歪歪斜斜騎在白馬上,看上去並不太會騎馬的言盛時。
這君臣二人,都是未及弱冠的年紀,一個真敢獻計,另一個真敢聽......
一行人浩浩蕩蕩,緩步出了北門。
最後邊一群老太監不住地用手絹擦著額頭的汗,那冷汗如雨下。
“先帝,嗚嗚嗚……老奴有罪,讓陛下未穿戎甲不帶護衛張揚過街,如今可街上還有逃犯刺客呐……嗚嗚嗚……”
突然,沒看路的太監一頭撞上了前邊的人。這一抬眼,才發現前方的人都停了下來,張頭四望。
前路被堵死了。
北門外,浩浩蕩蕩的金甲軍士綿延不儘,將逍遙園例外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武懷聖愣在原地。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後可憐巴巴的一小支錦衣衛,清了清嗓子。
“朕乃天子,虎龍軍聽令。”
一陣沉默。
站在首列的那些士兵不安地晃著眼神,卻沒有一個人出列。寂靜磨人。良久,才有人喊道:
“虎龍軍已經得了調令,讓我們駐守城門圍捕逃犯。”
“臣等不敢抗旨!”
武懷聖喉間一哽,在馬上差點打了個趔趄。
有人調動了虎龍軍——這是先帝複活了還是前太子從邊關回來了啊?
人群緩緩挪動,軍隊整齊有序地裂開一條通道。那人騎著白馬,藍衫垂墜,溫靜端莊,從千餘金甲士之間走出。
荀甫欣翻身下馬,跪拜道:“臣叩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