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成錯恩成禍,為證清白分頭路 “你……(1 / 2)

襟懷千秋月 夜滿青樽 6068 字 10個月前

荀甫欣。

果然有她。

她來這裡乾什麼?

武懷聖定神看著她,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

荀甫欣一身戎甲,下馬跪叩,慎重而威嚴地道:“微臣辦事不力,刺客走脫了。”

這話左耳進右耳出,武懷聖的目光在荀甫欣渾身上下來回掃著,竟然哪一處都看不透。

荀甫欣垂首恭敬,麵容閃耀在烈日下,亮處白皙如雪,暗處柔香細嫩。長發綸進明月狀的武士冠,深衣銀劍,處處明暗交織。

出了這麼大的風頭,又顯得謙卑的很。

也隻有荀甫欣。

這樣一個人,不用兵符,不費吹灰之力,調動了天子的虎龍軍。

她都差點忘了,這支保衛皇城的虎龍軍,本來就是荀甫欣的父親設立的!

前有開國功臣。

後有擁立之重。

武懷聖一邊掐著腰,眼底又暗了幾分,終於開口:“老師您護駕有功,快快請起。”

聲音平緩低沉,聽不出什麼意味。

荀甫欣麵容溫婉,任由著武懷聖將她拉起來扯到身邊,臉上仍是一副臣子恭順的模樣。

二人雖是師生,私下裡少不了長輩訓教後輩,但一旦有外人,荀甫欣總是給足了天子顏麵。

凡事總有例外。

荀甫欣湊得近了,忽然聞到了一絲烤肉香氣,正是從麵前的天子身上傳來的。

荀甫欣定睛一看。

武懷聖的披風鬆散,隻係了一邊綢帶,半麵帥旗一般垂在身側,白玉華服不僅染了俗氣味道,襟前還沾了幾點油漬。

下襖更慘烈,拖地的那一片粘著泥巴,都不是一個眼色了。腰帶鬆垮,幾乎是掛在臀上。

虎龍軍眾將士紛紛移開了視線。

武懷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不整儀容,也露出些許窘迫。

荀甫欣不鹹不淡地道:“陛下這是去了哪裡?臣其實是在禦書房久等不至,才出來尋找陛下的。”

“……”

武懷聖一頓語塞。

正醞釀著措辭,身後忽然閃出來一個七扭八歪四體不勤的身影。

“懷烈侯大人息怒!是我、是我拉著陛下烤肉的啊!”

言盛時正極力不從馬背上掉下來,掙紮之間說道。

武懷聖隻覺得太陽穴突突亂跳。

雖然她知道言盛時是大智若愚......但偶爾也會感歎,她怎會如此交友不慎。

荀甫欣的視線也移了過去。一雙圓而溫的杏眸恬靜如水,卻是一汪寒不可測的深潭,任風怎樣吹。

天地不怕的言盛時,都頓感一陣不明覺厲。

荀甫欣淺淺一笑,溫柔道:“這位是陛下的……?”

“發小。”

“仇家。”

兩聲同時響起。言盛時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頑強地踢了一腳武懷聖的馬。

荀甫欣拱手客氣道:“原來是言盛時言大人,在下久仰。”

“時辰已到,請陛下赴禦書房吧。”

荀甫欣望了一眼言盛時。

“你也同去。”

***

暖閣內。

武懷聖壓根沒能進禦書房的門,直接被帶去洗澡。

這大白天的。

侍女從小侍奉武懷聖,自然也認得言盛時。大白天被叫來禦書房放水沐浴,也處變不驚,一聲沒吭。

一陣沉默間水嘩嘩地流。

少女初長的身段,平日裡在寬大的龍袍之下不顯,如今脫得隻剩裡衣了,卻錯落有致,若扮起妝來出遊上街,也是萬家矚目的佳人。

武懷聖解下腰帶,跨入池水中。

“慢著。”

花鳥屏風後麵突然傳來一聲,明顯緊繃著的警告性低語。

武懷聖猛得繃緊了弦。

“老師?”

躲在那屏風後麵做什麼。

“……你們倆給我分開,成何體統。”

荀甫欣話音一落,武懷聖和言盛時隔著浴池麵麵相覷,一旁拿著毛巾的侍女也和她倆麵麵相覷。

荀甫欣連尊稱都忘用了,可見是很生氣。

“是、是,我馬上就走!”言盛時故意顯得語氣驚慌,可眼神卻充滿銳意地聚攏著,盯向那道屏風後,若有所思。

她是在暗中觀察、分析荀甫欣,以備日後之用。

武懷聖低吟一聲,忽而眉峰一轉,暗笑不露。

“不必麻煩。”武懷聖指向侍女,“讓言大人去那邊的浴桶裡洗。”

“是。”侍女應道。

暖閣裡又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一池滿,一池空。漫室熱氣。

武懷聖側耳聽著,也沒能隔著水聲聽見那屏風後麵,是否還再有彆的動靜。

歎息一聲,不再拖延,解開裡衣跨進了浴池裡。

雪白的綢緞之下露出少女那堅實而不寬闊的脊背,天子發箍上的玉珠垂到頸側,晃得花枝亂顫。

再往下,卻是完全另一番景象。

鮮紅色的血,淡緋色的嫩皮脆骨,看上去一碰就疼,漸染了水紋。

她背上劃了番互交錯如龍鱗一樣的傷疤,新傷疊著舊傷,像剛剛燒好、還未經冷卻的陶瓷。

千錘百煉,方成銅鋼。

“哎呦。”言盛時無意瞥了一眼,被那紅印害得感覺自己背後一凜,“陛下,你這是在哪裡挨了板子?”

武懷聖翻了個白眼。

這個言盛時從小就一朵嬌花似的,嘴上犯完了賤就裝柔弱,讓堂堂長公主還替她挨過手板。

朕後悔了,當初怎麼沒把她打死。

“言大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賤得欠揍。”武懷聖一頓嘲諷,接著輕描淡寫道,“這是我與家將練武留下來的傷。”

水麵逐漸浮了一層淡淡的緋色,可她似乎毫無痛覺,依舊同朋友開著玩笑。

言盛時看了看地上淡緋色的水漬,莫名其妙吐出一句。

“想吃西瓜。”

武懷聖一時沒能跟上她的腦回路,反應了兩秒,差點跳起來踹翻那人的浴桶。

“…言盛時!!”

二人玩鬨了一陣,宮漏靜靜滴著,水漸涼了,宮女各送來了換洗新服。二人出浴,更衣。

武懷聖走到屏風後去取玉腰帶,果不其然,荀甫欣已經不在那裡了。

她沉了臉,在心裡埋怨著自己想多,又掐了掐已經開始酸麻的腰眼。

“帝王之道,重在仁術。”

“仁術之本,立於修身。”

荀甫欣懷裡抱著半卷書,在禦書房的古畫長案前緩緩踱著步,往日畫卷裡走出來的玉人,唇齒輕合,每一個字都溫婉有力。

唯有她的眼神,是一道燒不著、融不化的冰錐,並不刻意逼人,卻能攝人心魄。

言盛時也難得的安分。

窗外的風吹過屋簷,抖落了幾縷冬日沉雪。室內燃燒著香爐與暖燭,氤氳生煙。

武懷聖這才注意到,荀甫欣穿得很單薄,即使方才城門外行軍策馬,她也是穿單衣。

想是聽聞北門異動,來不及披衣裳便疾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