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簡意賅的陳述。她絲毫沒有質疑荀甫欣在宮石窟中的決策,也沒想著再去派人探查。
武懷聖說話時一直盯著荀甫欣,見她雖然背著身不見表情,可是肩頭陡然一顫,出賣了她。
“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老師肩上的傷該處理了。”武懷聖蹙眉。
荀甫欣隻是攬緊了衣衫,不動聲色,語調無比平穩。
“不打緊,臣回府後再處理即可。”
“回府處理?周全那個廢物,護得住你嗎?”
“陛下更應關注程識遠將軍那邊。”
她不鹹不淡,已拎得很輕,武懷聖立刻明白此處誣告懷烈侯的主謀,正是大將軍程識遠。
“隻是陛下目前,還沒有對付他的能力。臣今日之遭遇,不宜對外聲張。方才陛下太過張揚,已經是回頭了。”
武懷聖被一串打擊迎麵痛斥,心裡頓時憤懣。“今日之風波,本可化無。是老師背著朕私自涉險,才給了程識遠機會。”
這話不對。武懷聖說完也是心虛,荀甫欣的計劃裡原本無險。程識遠再膽大包天,也不敢公然挑釁先帝托付重臣、當朝宰相之妻。
是天子的不肯信任,給了程識遠機會。
是她打了她一記,還讓彆人去飲她的血。
武懷聖的視線落向荀甫欣的肩頭。她外裳的藍很深,血跡早已半乾,看不出什麼。但武懷聖還是感到心裡一陣揪疼。
荀甫欣卻低頭請罪:“等風波過去,臣定交出兵符,自貶三等。”
“誰要你自貶了?”武懷聖心中鈍痛,終於失態地喊出聲。
憤懣發泄出來,她才覺得心中那一陣難受的情緒,更像委屈。
分明她才是做錯事的那一方,可是荀甫欣從來也不會責怪她。那些教導,那些溫柔,都是平靜而克製的。
這樣隻會令她更加難受。
荀甫欣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改變俯首的姿勢。“臣相信,陛下心中自有明斷。”
又來了。武懷聖眼前一晃,才明白她這是故技重施。
荀甫欣在她登基第一天曾道——“陛下,要贏得天下,而不是贏過天下人。”
那時候武懷聖第一次坐在龍椅上俯視群臣,那麼陌生,那麼寒冷的明堂。她什麼都不懂,越是心懷期望,越是怕得沉重。
唯有荀甫欣落在她肩頭的那一隻手,令人心安。
“陛下莫怕,這些都是您的臣子,不是您的敵人。”
武懷聖好歹是在皇宮裡長大的,怎能不知這話是在騙人。但是在那一刻,她信了荀甫欣的話。
她信了這個人,真有那般的魔力。
“老師真是好一番活學活用。”武懷聖箍著荀甫欣的手腕,將人攙起來,“方才是朕失態了。”
她必須振作起來,才能配得住眼前人的毫無底線的信任。
“阿時,過來看一下懷烈侯大人的傷。”
武懷聖長袖一揮。言盛時猛然驚醒,信步走來:“我在老家的這三年閒的無事,學習了些許醫書。若是大人不嫌棄,可診治一二。”
武懷聖在一旁,脫力般的蜷進了太師椅。
此般不置生死、破而後立,用毫無保留的信任去換取他人真心……武懷聖自認做不到,更不敢去嘗試。
但荀甫欣敢試,也真的這樣做了。
“……贏得天下人,哪有那麼簡單。”武懷聖喃喃道,“你就不怕這天底下,並非所有人都像朕這般……”
……對你好。
武懷聖歎息一聲,將臉埋在手心。
荀甫欣比她年長十三歲,曆經三朝,馳騁朝野,絕不可能是個毫無心機的天真人。她如此冒險行徑,定然有她的緣由。
可是武懷聖想不通,荀甫欣到底想要什麼?
“陛下,過來幫我拿著。”言盛時喊。武懷聖連忙趕過去,替她繃著荀甫欣肩頭滲血的薄紗。
看著言盛時把那藥粉灑在傷口上,武懷聖感同身受的一抖。這引來了言盛時的白眼:
“又沒傷在你身上,這點出息。”
荀甫欣的眼神和語氣忽然變得十分溫柔,她靜靜看著,安慰道:“臣沒事,不疼了。”
言盛時一抖,掉了滿地雞皮疙瘩。
……她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啊!
“這藥服下去後會犯困,睡一覺就好了。”
荀甫欣微微眨了眨眼,垂眸細聲:“臣是不是……不要在翰林院。”
“無事,門鎖了。”武懷聖一本正經,“今天翰林院不開張。”
難得的,荀甫欣閉眼時,嘴角勾起了一抹明麗的微笑。
武懷聖不禁想,也許……懷烈侯本是一個極具幽默感的人呢。
推開門去,外麵原本無辜看戲的眾人早已退散,隻剩聞訊趕來的宰相周全和廷尉張馳。
武懷聖踏入天光,神情坦蕩,冷冷地下令。
“將太子殘黨打入昭獄,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