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聖靈光一閃,豁然開朗。“老師說的是。”
荀甫欣雙手在身側絞緊衣衫,往窗棱之下的陰影處挪去半步,避開陽光,緩緩睜了溫靜的眼。
窗外,屋簷上掛著的冰淩已徹底融化,地上水潭如一麵鏡子,映照出了兩種現實。虛虛實實,久而都不清楚。
眼下此刻,虛實都是美的。
***
東宮。
檀香殊夢,沉澤滿室。太皇太後宮殿處,金褐粉飾,垂簾重彩。
六旬高齡的老太太拄著拐宅走來,命宮女捧近了周全送來的地圖,眯著花眼打量。
周全道:“這是皇宮駐防地圖,臣將先前行刺的地點單獨劃出,重修防禦,增派守衛。現在陛下不在宮裡,請太皇太後過目。”
老太太卻道:“你上前來,讓哀家看看你。”
周全遵命上前。
他是太皇太後的本家人,周家人丁雖不興旺,也算先帝朝時候最有名的外戚。他不但能娶懷烈侯為正妻,先帝還曾經為表示好,賞賜給他兩房妾室。
太皇太後開口便問:“甫欣最近如何了?”
周全眼神一頓,猶豫道:“臣不願讓太皇太後擔憂,但如實相告......不太好。她這個人,精於謀國,拙於謀身。陛下現在還能信任她,君臣二人親密無間,但外麵的傳言......”
“但說無妨,哀家什麼事沒見過。”
“......傳言說,要麼懷烈侯獨攬大權,與陛下遲早反目;要麼說君臣雖表麵和諧,實則陛下故意為之,等懷烈侯一旦露出馬腳,便能一舉除之。”
周全默默擦了擦冷汗,心想這才算哪裡,荀甫欣還暗戀那個小陛下呢!
顧及到老太太的承受能力,這點就不提了。
太皇太後聽他說著,眉頭愈皺愈深。
她以拐杖擊地,道:“哀家的長孫女向來懂事,能明白事理,但到底年輕......她若是虧待懷烈侯,哀家會親自教訓她。”
“至於皇宮駐防......此事重大,涉及虎龍軍調用。哀家向來不涉朝政,你還是與陛下商議吧。”
周全連忙鞠躬答應。
太皇太後拄杖緩緩離去,臨走前仍不忘囑托:“記住,一定要保住懷烈侯和陛下的信任,唯有如此,我大周才能有安寧。”
周全心裡一驚。“臣遵旨。”
滿朝文武皆以為,當年太皇太後指婚周全和懷烈侯聯姻,是為了抬高他周全的勢力。
如今一看,說不定是反過來的。
***
玉孤江畔,連襟橋下蘆葦叢邊。
傍晚微涼的風吹起了水畔薄衣女子的裙衫,俊逸仙美。
溫泊玉看了,不禁替人感到寒冷。“大人再添一件衣服吧?”
荀甫欣搖頭:“無礙,我並不冷。泊玉,距你上一次同平州天樞閣聯絡,過去了多久?”
“已有四五年了。但均州的弟兄們常有聯絡,我可以去——”
“不必,你就留在此處,跟隨陛下。”荀甫欣道,“我自去聯絡其他人。”
落日垂在江頭,瑰麗似火。
溫泊玉頷首:“對了,陛下派我去打聽......朝廷中構陷你的人。”
荀甫欣輕笑,迎風攬了飛揚的袖,抱臂向光。玉孤江畔被晚霞映照得緋紅一片,鴻光絕影。
“下次你就直接告訴陛下,這種事該讓錦衣衛去辦。天樞閣不做任何人的刀。”
“是。”
溫泊玉緩緩地點頭,眸影深沉。
***
“陛下,天樞閣到底是個什麼?”言盛時趴在禦書房的窗前,望著窗外剛發新苞的樹。
武懷聖剛剛回宮,正看著一份天樞閣遞上來的密報,寫的是平州前太子武天衡的近期動向。
“你還彆說,就連朕都不知道,他們還一直關注著遠在遼東的皇兄。”
“那為何突然有密報送上來?”
“朕也不知。”
言盛時挑眉:“你也不知?”
武懷聖:“朕也不過是當年陰差陽錯保了溫泊玉一命,才知曉了天樞閣的存在。恐怕在朕之前、甚至在先帝之前,天樞閣一直都在。”
“然而溫泊玉自己都說不清楚,這組織究竟有多大、有多少人、覆蓋到多麼遠的疆土。”
言盛時若有所思:“...聽上去比都察院都管用。”
武懷聖一時沒能跟上她的思路。“什麼?”
“你試想,庶人武天衡遠在遼東,連他的行蹤近況都被探得一清二楚。”言盛時指點著密報,“何況陛下居於京城,隨時可見啊。”
武懷聖的臉色驟然一暗,眼神緊張起來。
“你是說,有人看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