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收斂鋒芒:“臣領旨。”
“彆急啊,將軍。”武懷聖卻是一笑,“朕還有一道旨意給你。”
她從身後又抽出來一道早已封好的聖旨。
“朕請戚大將軍接管京城駐防,權在虎龍軍之上。殿試期間,務必要保證萬無一失。”
戚明穹眼底劇烈地一震,險些藏不住驚訝。武懷聖又一次出其不意,令他錯愕又佩服。
此人絕非尋常之主。
可這樣的道理,卻不是每個被流言先入為主的人都看得清。另一邊以方循為中心聚首的翰林學士們怒目瞪著戚明穹,憤然轉向武懷聖道不平:“陛下,大周尚武,武官欺壓文官久矣,如今戚將軍獨攬京城軍權,怎可再授其此等要職!”
這話說得,連站在武懷聖旁邊愣神的言盛時都忽然醒神,渾身一震。
武懷聖久久沒有回應。過得久了,言盛時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眾卿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世?家父亦曾是開國名將,少年將軍,一戰成名,功蓋千秋。”
她高高地一揮袍袖,“我今日為人臣、事翰林院,棄武從文,無所謂喜惡優劣,都是為陛下效力。”
武懷聖欣慰地看她一眼,轉而向眾卿語重心長道:“不論是派大將軍駐防殿試,還是派新科進士戍邊理民,凡是於民生有利之事,在朕一朝,從無不可。”
“但願諸位愛卿同心協力,共圖大周安良。”
她拍了三下掌。沈源了然,一揮拂塵,從後殿上來四個內官,搬來一塊巨大匾額。
匾額上大書著四個字——德化天下。
正是荀甫欣的筆跡。翰林院的幾位老臣認出來了,臉色頓時一變。
散會後,他們在殿外一路上竊竊私語著:“果然,陛下今日之舉,多半是有人教的。”
“是啊,陛下年輕,初涉朝政。懷烈侯知人賭事,必是她指使陛下,打壓我等老臣。”
“荀甫欣向著武將世家,她自己就是功臣之後!”
帶著怨念的流言愈來愈離譜,全然忘了程識遠不久前要把懷烈侯打下昭獄的事實。
一位青衣書生落在隊伍後麵,蹙眉自語:“可是……假若懷烈侯並不討喜,各方文武勢力都視她為心腹大患,她又是托孤重臣,一旦陛下開始親政,這般敏感的身份,又如何能善終呢?”
她聲音太輕,沒人理會。大抵,那群人也都盼著懷烈侯不能善終吧。
唯有她自己的父親回來拉了她一把:“蘭玉,好好準備科舉殿試,不要管朝堂之爭,父輩會替你們打點好。”
花蘭玉輕咬著唇跟上,卻沒有應聲。
***
明堂中散了百官,獨留言盛時在旁。
武懷聖正指揮工匠們將那匾額掛在明堂大殿之上。一室清光,鑿牆弄斧,鏗鏘斷續。
武懷聖歎息感慨道:“朕的朝廷人心不齊。大臣各為己利,各種世家、派係暫且不論,但是文武兩分,已有割裂對峙之勢。”
史書常雲,皇位傳到第三代,一般都開始衰敗了,少主往往不似開國明君。她是大周的第三代。
武懷聖自認,不是俗人。
言盛時答:“臣就不混那些圈子,所忠隻有陛下一人。”
武懷聖思量半晌,沙啞深沉地開口:“你在翰林院,可受欺負?”
言盛時挑眉反問:“有嗎?”
武懷聖額角一抽。也是,言盛時欺負彆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官場畢竟不同,權大一級壓死人。
“朕看方循頑固不化、恪守祖常,大學士的位置怕是留不得了。”武懷聖道,“朕讓你當個大學士可好?”
言盛時轉了轉眼珠。“聽起來頗為威風。”
“你中狀元,朕就賞你。”
*
送走了言盛時,武懷聖整理完當年批閱的公文,正準備回後宮歇息。
殿外轟轟烈烈一陣腳步。“大皇太後駕到——”
武懷聖身形一頓。祖母怎麼來了,她最近應該沒犯什麼事啊……
太皇太後趨步進宮,麵色沉凜。歲月雕琢過的威儀麵容,不怒而自危。她指著新掛上的“德化天下”匾額。
“這是懷烈侯寫的?”
武懷聖茫然答:“…是。”
太皇太後向身後隨從一揮手:“撤下來!”
武懷聖上前一步,意欲阻攔。沉穩的老太太難得動了怒。
“你以為你是在乾什麼?”
武懷聖仍不明緣由,隻誠實道:“朕知曉老師的權勢過大,朝廷多人嫉妒。何況,先前因朕的疏忽令老師被奸人所害,差點遇險。朕...要讓天下人知道,朕與懷烈侯親近,絕無二心,不容離間。”
“愚蠢!”
匾額怦然落下,在大殿中砸出一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