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鳳仙宮,皇後早已屏退左右等著她二人入內。
“奴婢(老奴崔平)參見皇後娘娘。”
“平姑姑不必多禮,你雖離宮多年,若真算起來還是宮裡的老人。對了,平姑姑這些年在外過得可好?
“老奴謝娘娘抬愛,一切皆好。”
“既然如此,本宮也就放心了。”皇後壓低聲音道:“自打那孩子隨你出宮,多年來皇上不聞不問本宮也當沒這回事,隻是現如今你既然回來了,本宮也正好有一事相問。”
“娘娘請講。”
“那孩子身在何處,他還好嗎?”
崔平趕緊跪下道:“老奴未能受娘娘囑托,老奴該死,甘受娘娘責罰。”
皇後扶起她道:“你先彆急著謝罪,快告訴本宮到底發生了何事。”
“回娘娘的話,老奴本與玉郎在杭州相依為命過活,可是後來老奴為求生計在知府府上做秀娘,一時沒看好那孩子,他就夥同一個叫管才的上京城告禦狀來了。”
“等等,你再說一次那孩子叫什麼名?”
“名喚玉郎。老奴記得安妹妹當年將孩子抱給我時,覺著他長得白皙如玉,身上又正好掛著一塊壺狀的玉墜,老奴便給他起名為玉郎了。”
“謙謙君子,溫文如玉,皇上年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可是你說什麼,告禦狀?難道說前來告禦狀的兩個孩子中有一個是……是皇上的兒子。”皇後在說這話的時候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下來,雍容華貴的麵上也有些繃不住。她道:“那……那這事兒皇上知道嗎?”
崔安忙道:“奴婢問過皇上跟前的來福公公,聖上應該是不知情的。”
“還好,還好。”皇後怒道:“崔平,你可知罪?”
“老奴知罪。”
崔安眼見姐姐即將受到責罰,在一旁勸諫道:“什麼玉郎,什麼謙謙君子,溫文如玉。依奴婢之見那孩子根本就是個禍害,當年害得珍妃難產而死,如今又來害娘娘您了。您說天下這麼大,他怎麼就非得往皇上跟前撞,可不就是個禍害麼。”
“安妹妹。”崔平不忍將罪責全推在玉郎身上,開口製止了她。
皇後不語,似在沉思。
沉默半響,崔安道:“為今之計娘娘隻有儘快將這個燙手的山芋脫手才是上計。”
“脫手,如何脫手?你有何高見且速速道來。”
崔安示意皇後附耳過去,給了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
承慶殿內好不熱鬨,幾位先到的官員在拱手閒聊,見了我們也沒有過多的語言,仿佛我和管才可有可無一般。
“二位公子可是管才和玉郎?”一個長著山羊胡子的年輕老頭向我們走來道。
“這位就是內閣大學士高參高大人。”喜順見狀機敏的介紹道:“高大人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
“不敢,不敢,喜順公公客氣了。”
“草民玉郎(管才)參見高大人。”
“二位不必多禮。”高參以手捋著他的山羊胡子一邊打量著我們道:“果真的自古英雄出少年,此乃我朝之福也。”
聞言,在場官員才煞有介事的看了我和管才一眼。
一個長得十分儒雅的官員也走了過來,打量了半天方問:“你可是管弦的兒子?”
“正式。怎麼,這位大人也知道家父?”
“嗬嗬!”輔國公賈知若笑道:“十幾年前管弦進京趕考,曾拜在老夫門下,提及管弦,他可是老夫的得意門生。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他的兒子都這麼大了。”
“那徒孫就拜見師爺爺了。”管才聽聞有人還惦記他爹,滿麵春風,正欲行禮,忽聞來福那特有的嗓音響起。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麗妃娘娘到。
隨著來福公公那特有的嗓音,所有的大小官員太監宮女紛紛退立兩側。我與管才著跪在最末,遙望著三人步入大殿。
“臣等恭請聖安,皇後娘娘,麗妃娘娘金安。”
“眾愛卿都平身吧。”明璋道,笑意都積在嘴角。
我悄聲對管才道:“咱們這趟來得可真值,不僅見著了皇上,還見著了皇後娘娘、麗妃娘娘和各位大人,該見不該見的,咱們可都見了。”
管才卻默不作聲,遙望著明璋再看看我,若有所思。
少頃,一群宮女魚貫而入,個個手捧精致的食盒,珍饈佳肴儘在其中。
“紅梅珠香、鳳尾魚翅、白雲豬手、串炸鮮貝、蟹肉雙筍、沙舟踏翠、腰果芹心、明珠豆腐……”禦膳房殿前尚宮站在最後一級台階上報著菜名,聽得我我直流口水。
等到菜都上齊,足足有三十六道之多,大大小小的金杯玉蝶擺滿了身前的桌案。
明璋執起酒杯道:“朕今日宴請眾位愛卿,隻想禮賢下士,上下一心,共為朝廷。”說罷一飲而儘。
“吾皇英明。”
明璋接著道:“朕自登基以來,自認兢兢業業,操持以道。不料日前出了張義敏一案,雖不是大事,牽扯我朝中多位臣工,欺上瞞下,實乃讓朕痛心。”
“皇上。”麗妃軟軟的聲音在一旁勸慰道:“多好的草地也有瘦馬,皇上何必為了區區一個張義敏壞了興致。”
“不錯,朕今日召諸位愛卿來,一則聯絡感情,二則也給諸位提個醒。凡日後有此等事,檢舉者,賞;包庇者,朕決不輕饒。”
“臣等遵旨。”
我以手支額看著明璋臉上變化莫測的神情,心想:這皇帝是戲子麼,從親厚到疏離,從痛惜到怒目,從安撫人心到恩威並施,各種各樣的的表情在短短幾句話裡被演了個遍。
“對了,那兩個來告禦狀的少年英雄可在?”
明璋的驟然發話,將走神的我和管才趕緊拉了回來,走到大殿中間跪下道:“草民在。”
“你二人揭發張義敏的罪行有功,想讓朕賞你些什麼,說吧。”
管才道:“家父含冤多年,草民隻是想為家父報仇,皇上若真想賞賜什麼,就請皇上為家父平反昭雪。”
禮部尚書欒錦道:“管弦的案子是先帝在世時判下來的,若貿然改判尤恐對先帝不敬。”
刑部尚書甄刑道:“規矩都是人定的,此案在當年的確是證據確鑿,但是誰知道,當年提供上來的證據是假的呢。”
明璋聽朝臣們左一句右一句的說著,他沒有直接答應管才,隻命刑部尚書甄刑重新審理審理當年一案,然而我卻看到麗妃的臉色隱隱有不悅之情。
“那玉郎呢?”明璋問:“你想跟朕討什麼賞賜。”
“草民想向皇上討要一百兩銀子。”
誰知我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陣哄笑聲,把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也包括嬌豔的麗妃和端靜的皇後。
麗妃看我有幾分不削和鄙夷,但更多是探究,似乎她不信一個不遠千裡、跋山涉水、舍身冒死的孩子前來告禦狀,為的就是向皇上討要一百兩銀子。皇後看我的眼光就更為複雜,複雜到她可以坐在皇帝身側紋絲不動。
哈!哈!哈!明璋笑道:“莫說一百兩,你就是向朕討一千兩,朕也賞賜於你,隻是你要這一百兩銀子何用?”
我道:“草民家貧,自幼便與阿婆在沙河鎮以捕魚為生,兩年前阿婆到了知府府上做繡娘,生活也寬裕了些。可是現在張義敏已經被皇上法辦了,草民與阿婆生活無依,更無顏回沙河鎮拖累相鄰。而且阿婆年事漸高,草民實在不忍心看著阿婆碌碌辛苦,草民也想幫襯一二。可是奈何自己人小力薄,所以草民才鬥膽向皇上討要銀子,草民需要銀子,草民真的很需要銀子……”我聲音漸小,隱隱有一絲淚意。
“可憐你還是個孩子,本該在父母膝下承歡,一家子共享天倫,到學堂念書的年紀,卻要為生活忙碌。”明璋接下我的話道,聲音裡有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在場的人無論是之前鄙夷的、不削的、探究的,在這一刻都化為了震驚。
輔國公賈知若道:“皇上,老臣願收養玉郎和管才,這麼聰明懂事、有勇有謀的兩個孩子,老臣可不想讓他們荒廢了。”
內閣大學士高參也在這時起身上前道:“皇上,臣也願意收養玉郎和管才。”
“臣等也願意……”
一時間,我和管才都成了香饃饃,人人搶著要收養我倆。
明璋道:“玉郎、管才你二人意下如何?”
管才道:“草民謝過皇上,謝過諸位大人,謝師爺爺。”
好!好!好!賈知若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似乎不這樣不足以表示他對管才的重視,也不足以表達他此刻內心愉悅的情緒。
“老夫曾與管弦有師徒之緣,隻可惜當年事發突然,老夫也是掩麵救不得。”賈知若扶起管才,替他理了理衣襟道:“從今而後你就是我賈府的長孫了。”
“是,管才拜見師爺爺。”管才跪地叩首,行了個完整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