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勳身上的肉硬硬的,但很結實,季新枝從胸口往下摸了好一會兒才摸到拉鏈,手機冰冰涼涼的,季新枝避開手心上的傷把手機拿出來,打開側邊的開機鍵,屏幕已經碎了,但可以看清時間,顯示著6點3分,屏幕卻是劃不動。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巷子裡越來越黑,老城區不免有老鼠蟑螂在暗處活動,時不時傳出細小的聲音,季新枝不知道,隻覺得處處都有怪東西。
還好身邊有個大活人,少年人身上滾燙的體溫,讓他不至於像之前那樣害怕,趁著黑悄悄靠近顧勳。
顧勳眼神微暗,剛想安慰哥哥隻是小老鼠,告訴他不要害怕,但還是咽下去了,輕輕挪動身體好讓他靠的近一些。
腦後的傷口一陣陣地刺痛,眼前一陣陣發黑,但他竟有點想留在此刻,這樣哥哥就不會突然離開了吧。
路燈倏地亮起暈黃的光,季新枝又看了眼時間估摸著謝仲要打電話給他了,果不其然,不遠處傳來手機鈴聲,是他的手機。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首都一中門口,人影寥寥。
這是離季新枝發的定位最近的地方。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這已經是第二個電話了。
車外樹葉聲沙沙作響,已是刮起涼風。
年輕的男人坐在後座,漫不經心地摩挲手腕上的珠子,視線卻落在手機屏幕上自動跳轉的“通話結束”。
“你說,枝枝這會兒在哪裡呢?”謝仲的聲音涼涼的。
前排的司機小王抖了個激靈,忙答道,“可能小少爺在學校遇到點什麼事,耽擱了時間。”
小少爺從小都是乖小孩,還記得兒時季老先生催著他多出去玩一玩,季新枝都會認真地報備流程再出門。
今天老板本來是要提前一點來接小少爺回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謝仲的期待,結果公司裡有事耽擱了,又遇到下班高峰期,硬生生比計劃晚了一個多小時。
這下好了,小少爺人不見了。
謝仲看著年輕,但也是把首都分公司做起來的人,可總有些不長眼的偏偏在要緊關頭用汙七八糟的事情給他添堵,也不知最後是誰給誰狠狠上一課。
明明暗暗的燈光打在謝仲冰冷的臉上,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大大的“枝枝”出現在屏幕上,謝仲下意識地打開外放,聲音放緩,“枝枝,你在哪裡?”
“首都一中附近,也不知道在哪裡,但是一個小同學在一起”,小孩的聲音清越,聽著很鎮定,大概沒遇到什麼意外。
謝仲臉色柔和下來,揉揉眉心,“枝枝,打開位置共享,我馬上來接你。”
“好的。”季新枝手心還有些刺刺的痛,翹著手指敲敲打打,看著身旁的傷員和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手機,帶著沒由來的期待。
謝仲是現在唯一能幫助他們的人了。
“我剛剛摔跤了,膝蓋和手都在流血,特彆特彆痛”,說完又停頓一下,有些後悔自己的脆弱,怎麼能在謝仲麵前說這樣的話,他們之間感覺沒有這麼熟悉。
耳邊猝不及防響起謝仲的輕笑,聽到意料之外的安慰,“枝枝不痛,待會我請最好的醫生給你看看,保證沒有一點傷口。”
小王瞟了一眼後視鏡,麻木地看到喜怒無常的老板麵不改色地說出安慰人的話。
硬邦邦的季家,隻有小少爺是不同的。
天色漸黑,順著導航路越走越偏僻,小王有些納悶小少爺怎麼會走到這麼個地方來。
謝仲時不時看向窗外,不知看到了什麼,臉一沉,小王車都還沒停穩就看老板打開車門,快步走下去。
謝仲眸色黑沉,眼裡閃過一絲厲色。剛剛還打電話和他撒嬌的小朋友,臉上灰撲撲的,褲子的膝蓋處破了個大洞,正靠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肩上,正低頭說著些什麼。
小巷的路燈到點就會亮,但是光線不好,幾隻蛾子繞著燈罩裡的白熾燈撲閃。
季新枝在車開過來的時候就知道是謝仲來接他了,向來人的方向用力招了招手。
謝仲走到他麵前,皺眉看到四分五裂的手機屏幕,結合季新枝說的話,大致拚湊出七七八八的真相。彎腰打量他膝蓋上的傷,雖然沒有想象中的血流不止,但是看著也頗為嚴重。
季新枝皮膚養得嫩,平時一些磕磕碰碰身上就會紅一大片,過段時間又轉為烏青。這次摔得重,擦破皮的地方露出點血肉,夾雜些細小砂礫。
謝仲小心地吹吹季新枝的傷口,為了避免再次受傷,直接讓季新枝坐在他的手臂上。
季新枝身量小,也不重。
還記得身邊有個叫他哥哥的顧勳在,突然被當成小孩子抱起來季新枝有些不好意思,小心把臉藏在謝仲的頸窩,湊在他耳邊認真地解釋,“我不是故意跑到這邊來的,隻是想提前準備好上課要用的書,雖然之前我得好疼,但是一點也沒有哭。”
忽視掉小孩臉頰上的淚痕,在謝仲看來,像個在幼兒園乖巧等待家長來接的小朋友。
謝仲把他放到車後座上,季新枝乖乖巧巧地放平自己的腿,車內燈照亮小孩發紅的眼眶。謝仲不置可否,笑著摸摸他柔軟的頭發,“枝枝這次很勇敢,但是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要第一時間給哥哥打電話,聯係不到你,我們會擔心的。”
“當然,最好不要有下次,要好好保護自己,枝枝。”
季新枝訥訥地點頭,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認真地為自己辯解,“我今天隻是不熟悉路標,而且天太黑了,我以後是在華大上學,避免不了要到這邊來,下次我白天過來好好認路”,說罷,又補充道,“下次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謝仲無奈,“好好,相信你。”還是個較真的小朋友。
不久小王也扶著一瘸一拐的顧勳上車,得了老板的示意,他特地把顧勳安置在副駕,係好安全帶,驅車直奔醫院。
顧勳坐在前麵,腦袋有些恍惚,眼前卻清晰地看見哥哥有些泛紅的耳朵,耳邊時不時傳來季新枝說話的聲音,鮮活快樂地像一隻小鳥。
“醫院現在是不是下班了?就不用麻煩了。”
“我這隻是擦傷,回去用碘伏消消毒,再擦一點藥就好了。”
“嗯,那你給我擦。”
哥哥剛剛是這樣的嗎?
他們坐在地上,季新枝挨著他,他隻感覺到哥哥時不時顫抖的皮膚,小聲的自言自語,以及,警惕的打量。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沒有顧忌地撒嬌、說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