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因是他。
林藜太過柔軟,想要治療她的病不能用太過粗暴的手段,所以提納裡並沒有打算從他這裡下手,而是使用了更迂回的辦法。艾爾海森當然知道這一點,於是在麵對賽諾的質問時,他最終選擇後退一步。
“我隻是路過,風紀官應該沒有收到不讓我走過這條路的命令吧。”
麵對枯萎的花朵,麵對凶惡的胡狼,艾爾海森選擇了將自己這個病原體摘除遠離。
05.
“艾爾海森,你太傲慢了。”
卡維這麼說道,作為林藜最好的朋友,卡維很疼愛這個無論是年紀還是外貌都要比他小的妹妹。因此,在室友與親如家人的朋友之間,卡維偏向了後者:“什麼偶遇,你分明自己也想見她,為什麼不挑明?”
艾爾海森翻著書本的手不著痕跡地頓了一下,很快又隱藏起那點不自然:“沒有為什麼,你不覺得你作為室友,詢問的問題已經超出界限了嗎?”
被徹底激怒的卡維頓時站了起來:“艾爾海森!”
金發的青年憤怒地走到他的麵前質問他:“我以為你至少在情感方麵也算是人類的範圍吧?就算退一萬步來講,你不把小藜當女朋友看,也應該有點看著妹妹長大的感覺不是嗎?”
卡維實在不明白,哪怕是養個寵物都會有感情,艾爾海森怎麼能這麼冷酷無情?
他親自教過林藜如何更快地學習,自然也能看出林藜到底有多努力。她是個很聰明的學生,卡維隻要耐心地多點撥幾下就能開竅,假如林藜是從小在須彌長大的孩子,卡維相信她也能過得很好,受到大家的喜愛。
可她偏偏喜歡上了艾爾海森。
無論他多麼不想承認,艾爾海森也確實是個十足優秀的人,但就是因為他太優秀了,林藜才追得跌跌撞撞。
她也會委屈,會把在夜裡偷偷地哭,會在和卡維出門的時候和他訴苦:“我其實很難過,我有時候也會覺得艾爾海森不夠溫柔,但我知道艾爾海森沒有做錯,甚至他一直以來都是在幫我,幫我在須彌立足,幫我解決吃穿住行,幫我融入這裡……可我還是會難過。”
強壯而高大的樹木能夠給予花朵庇護,但缺點也很明顯,他擋住摧殘帕蒂沙蘭的風雨,同樣也擋住了滋養帕蒂沙蘭的陽光。
林藜紅著眼眶問卡維:“你說,如果我最開始碰到的不是艾爾海森而是你,是不是我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卡維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隻能摸摸她的頭,輕聲安慰她:“不一樣的,小藜,感情是不分先來後到的。哪怕你先遇見的是我,你還是會喜歡上艾爾海森,但無論如何,我都會是你最好的朋友。”
現在想想,他這句話大概是回答錯了。
卡維很後悔,尤其是在發現林藜和艾爾海森分手後得了病,開始上吐下瀉夜不能寐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將她保護起來的,哪怕是騙騙她也好,總比讓她被艾爾海森刺得遍體鱗傷要來的強。
但就在他和艾爾海森的談話再一次崩裂,後者拿著書本轉身進了房門,卡維也打算離開的時候,他發現桌上放著厚厚一疊的資料。
他拿起來一看——是收攬了七國各地有關憂鬱症病例的信息。
厚厚一遝的資料,連提納裡和他那些生論派的朋友們都沒能找出的資訊,被艾爾海森一個擔任著書記管職責的知論派學者給集齊了。
資料往下一翻,是一些有關林藜生活的細節,她的喜好,她的忌口,還有她少有的愛看的書。
卡維一時無言,他不明白艾爾海森為什麼會像個悶騷一樣不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口,明明就還喜歡著,卻偏偏裝得那麼冷酷。
但比起和室友問清情況,還是林藜的病情更重要一些,於是他拿著資料去找到了賽諾和提納裡。
他笑著和林藜說著逗她開心的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將她交到更合適的人。誠然,林藜並不喜歡賽諾,甚至對賽諾都不夠熟悉,但沒關係,隻要她不討厭賽諾,賽諾又足夠喜歡她就行了。
當初他縱容林藜選擇了她喜歡的,結果害得林藜現在變成這幅模樣,那麼就找個喜歡她的來好好愛她。
06.
艾爾海森再次見到林藜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後了。
這次他沒再和林藜當麵撞上,或許是因為林藜現在過得很好,或許是因為心裡終於有了一點膽怯,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艾爾海森卻找不到更合適的詞彙來形容現在的自己的心情。
林藜似乎是找到了回家的辦法,甚至能在家鄉和須彌兩地往返。
她終於脫下了教令院那身保守的長裙,她並不喜歡須彌流行的繁雜花紋,家鄉的服飾簡潔又大膽,有著亮眼的色彩。但為了不太顯眼,在須彌的時候她還是會在外麵搭個本土的外衫,有事沒事就跟著賽諾到處跑。
可能是因為戀人有了足夠安全的去處,賽諾和林藜在一起的時候終於沒再遮遮掩掩,他也會露出溫和的笑容,有了林藜在一旁笑著打轉,學者們也終於敢多看兩眼風紀官,倏地發現風紀官其實同樣是普通人,會有喜怒哀樂。
林藜過的很好,他沒必要再去到她的麵前掃興。
“我還是不明白,艾爾海森。”
卡維在某次喝完酒後結結巴巴地問他:“你當初、給的那些……嗝,資料,你明明就…就很在意,為什麼……唔。”
被叫過來付款的艾爾海森沉默地看了眼口中含糊不清的卡維,沒有回答酒鬼的問題,隻是麵無表情地走向櫃台。
但就在他準備付款的時候,老板卻笑著對他說:“抱歉啊書記官先生,勞煩您白跑一趟了,剛才有個小姑娘過來幫忙把賬給結了。噢,就是那個風紀官的女朋友,您應該認識的吧?”
老板說的這句話沒有惡意,畢竟林藜確實很出名,他隻是單純地以為艾爾海森會知道而已。
老板說:“那個小姑娘說,如果有人過來幫忙給卡維先生結賬的話,幫她給帶句話。”
在和妮露努力了一陣,發現確實扯不動喝得一塌糊塗的卡維後,兩個女孩子麵麵相覷,最後林藜不放心地走到前台對老板說道:“那邊那個金發的先生叫卡維,是我的朋友,他喝的太醉了,我又沒他家裡鑰匙,麻煩老板幫我多看一下,我先幫他把酒錢結了。”
說著,她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從背包裡掏出一個文件夾遞給老板:“如果有一個高個子的灰發青年過來給卡維結賬的話,麻煩幫我把這個給他,就說是謝謝他從前對我的照顧了。”
妮露有些詫異,小聲地問道:“你居然還有他的東西,賽諾先生不會生氣嗎?”
林藜同樣小聲地回她:“當然會生氣啦,但是他曾經也為我做了很多,這些東西我扔了也不太好,隻能趁賽諾不在找機會還給他了。”
而如今,那個小小的文件夾又回到了艾爾海森的手裡。
艾爾海森打開那個文件夾,內裡夾著的都是從前他給林藜出的試卷題目,還有一些資料。由艾爾海森親自編寫的題目都是其他學者求而不得的,但林藜學習的時候總不認真,所以這些珍貴的紙張角落裡都塞滿了林藜走神時畫的簡筆畫。
林藜從來沒給他畫過畫,因為她的筆觸已經留在了他生活間的點點滴滴。
有時候艾爾海森翻開書本,書簽上會有林藜畫的Q版小人;難得一次想要下廚的時候,冰箱的便簽上也有可愛的標語:“今天海瑟姆會給聽話的小藜做好吃的晚飯嗎QUQ”
回憶往昔,恍若隔世。
他將文件夾收好,轉手扯起卡維,將自己醉醺醺的室友扛在肩上帶回了家。等到鑰匙聲響起,門鎖哢噠一聲解開的時候,艾爾海森才開口說道:“因為我知道,我不是她的最優選擇。”
關門聲湮滅了話語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