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聲應道:“嗯,我知道,因為新神的能力之一就是從我身上提取的,他們說這個能力是未卜先知。”
賽諾驚訝地頓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向前。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智慧宮內的戰鬥還未結束,聽著裡麵炮轟陣陣,草神的聲音遠遠傳來:“請將她送進來吧,賽諾,我的力量對散兵不起作用,應該是愚人眾提取了雲堯身上有關夢境的能力所導致的。”
是納西妲!
我趕緊從賽諾的背上跳下,自己推開了智慧宮的大門,門開的一瞬間我就被賽諾一把拽走,迎麵而來的一擊炮轟把地麵砸出了深深的凹陷。我心有餘悸地望了眼門口,幸虧賽諾及時及時拎起我跳開,否則我應該會像那塊地板一樣被打得粉碎。
“彆害怕,雲堯,就像我所說的那樣,隻要你能夠相信自己,就沒有什麼能夠傷害得了你。”
納西妲的外貌一如她的聲音一樣稚嫩可愛,她牽起我的手,將我帶到那個巨大無比的機器麵前,機器的頭頂頂著【[七葉寂照秘密主]散兵】的字樣。
我皺著眉念到:“散兵……?你就是多托雷研究我來提取能量的新神?怎麼是個機器人。”
但所有人都震驚地發現,原本堅不可摧的正機之神忽然隨著我的開口坍塌了,高高在上的機甲緩緩降下,機甲頂部的窗口打開,露出了我日思夜想的那張臉。
我驚喜地喊道:“傾奇者!”
但不知道為什麼,人偶隻是悲痛而不可置信地盯著我,依舊高高站著沒有下來接我,但是沒關係,他不過來我也可以自己過去。
我嘗試著念出“風”,風場瞬間聚集,將我送上高空,我也由此可以撲上去一把抱住人偶。
原來人偶是被背後的導管給控製住了,我一下子原諒了他,轉而捧住他的臉,委屈地對他念念叨叨:“都說了不要相信多托雷,你怎麼還是和他混到一起去了?他是騙子,把我關了起來,還說說要研究我,把我的能力送給新神。我怕疼,就縮在研究室裡一直睡覺,一直到納西妲和蘭那羅們幫助我再次醒來。”
我問他:“我看到我隔壁的實驗室寫著散兵的資料,散兵就是你嗎?我就在你旁邊,你怎麼也沒想著過來看看我?”
人偶終於有了反應。
他顫抖著捏住我的手反問道:“你就在我的身邊?幾百年來一直……?”
我不確定地點點頭:“應該是吧,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前段時間我才剛剛睡醒逃跑出來的,不過你放心,他們誰也傷不到我!”
可散兵卻一下子崩潰了。
他捂著腦袋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破碎而瘋狂,似乎是在嘲笑自己被愚弄的一生。他所追求的,所為之付出的,原來一直都是從他尋找的最重要的人身上榨取的,而保護了他想保護的人的反而是他如今發起進攻的神明!
何其可笑!何其惡劣!他不愧是是個失敗品,連實現願望的力量都是從所愛之人身上壓榨的!
巴爾澤布是不是也曾預見到了這個局麵,所以才將他拋棄?也是啊,一個笑話怎麼可能夠去治理稻妻,他活該被丟棄!
堅不可摧的正機之神隨著本體的崩潰一同潰散倒下,我抱著一同癱軟下來的散兵,有些無措地回頭望向納西妲。
納西妲幼小的身軀在這一刻可靠無比,她微笑著朝我伸出手說道:“彆擔心,交給我就好。”
no.16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在納西妲的幫助下,散兵得救了;壞消息:我要不行了。
人偶變了,他變得喜怒無常。我坐在一旁抱著膝蓋,看他對熒大呼小叫惡劣不堪,但我隻覺得很難過。
我小聲地喊道:“傾奇者,你彆罵人了,你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會害怕的。”
散兵頓時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鵝一樣瞬間消聲湮息了,這副模樣看得旅行者和派蒙驚奇不已,派蒙甚至飛到我麵前捏著小拳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我說道:“雲堯,你好厲害啊,居然能讓那個壞蛋那麼聽話!”
我捏捏她的小臉蛋,有氣無力地回道:“傾奇者本來就不該是這樣子,他原來很好的。”
在納西妲的幫助下拆掉了導管,現在渾身無力的散兵掙紮著支起身子瞪了一眼被我抱著的派蒙:“隻會吃的沒用飛行物!等我恢複了第一個殺了你!”
我無奈地朝他望了一眼,散兵頓時老老實實地躺下不說話了。
散兵因為有了我“臨死前”的囑托,沒有萬事跟著多托雷以及愚人眾胡來,除了對成神一事分外執著意外,對其他的事情算得上是消極怠工。
成神失敗後的散兵被愚人眾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好在他恢複得很快,納西妲命令他要在須彌城免費為大家做一百件好事,來彌補他的過錯。
“原本是想要讓你和須彌城的子民一樣經曆同等的168次循環,但雲堯的力量被給予了你,你無法被夢境的力量所控製,我隻好出此下策。”
納西妲走到我的身邊,摸了摸一直都蔫蔫的我的腦袋,說:“雲堯,你的時間不多了,對嗎?”
散兵頓時緊張了起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問道:“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說你不會在這裡呆……”
散兵的話語瞬間卡住了,是了,假如雲堯真的從他加入愚人眾的那一刻就被多托雷關進實驗室研究的話,那她應該是幾百年來都不曾離開過這個世界的。
【如果一直陪著你的話我會死掉的,我控製不了自己的出現和消失】
多年前初見時的對話再次浮現在腦海,散兵不可避免地再次產生了對重要之人即將逝去,他卻無能為力的恐懼:“你、我該怎麼辦?雲堯,你不可以死,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
其實並沒有,我沒有對散兵做出過這種承諾。
但此刻我也沒有心情反駁他了,我現實世界中的身體應該在逐漸衰弱,我不知道我現在處於什麼狀態,但毫無疑問的是,既然提瓦特的人們傷害不了這個形態的我,那麼我最大的弱點應該就是我的本體。
本體因為沉睡太久而正在逐步接近死亡,所以我現在才會這麼虛弱。
我忍不住掉了眼淚,恐懼的情緒湧了上來:“我也不想死,我還沒成年呢……我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去玩過,我都還沒和爸爸媽媽說再見,我、我……”
我蜷縮著捂住臉,任性地將這些恐懼傾訴給散兵:“我好害怕……傾奇者,你想想辦法呀,你不是說你會一直照顧我的嗎?嗚,嗚嗚嗚…我還不想死,我想活著,你幫幫我……”
可是散兵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隻能無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拍著我的後背,輕聲安撫我的哭泣。
納西妲在此刻終於開了口,她的聲音輕柔,說的話卻令所有人都大驚失色:“你現在是在夢裡,你的這具身體也是夢境的產物,因此除你之外沒人能夠傷害你。想從夢裡醒來有很多的辦法,最便捷的辦法……就是死亡。”
她伸手指了指窗外,說道:“去吧,雲堯,能救你的隻有你自己。你需要做的隻有相信自己,從世界的最高點躍下,帶著幼鳥翱翔於高空的信念前行。”
納西妲的話讓我慢慢冷靜了下來,我將自己的臉從雙手中解救出來,從床上坐起。
我看了眼散兵,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腕想說些什麼,卻感受到手下不一樣的的觸感。
散兵神情緊張地將手一縮,卻被我強行摁住扯開了袖套,失去袖套遮掩的手腕暴露在空氣中,我摸摸他粗劣的人偶關節,抬頭看他:“我記得你應該已經很像人類了,怎麼還是變成這副樣子?”
散兵放棄了掙紮,他低聲對我說道:“你知道的,爐心出了問題,援兵來的太晚,我就自己進去把爐心關掉了。火太大,燒壞了我的雙手,這是多托雷幫我新換的手。”
我呆呆地“哦”了一聲,眼淚殘留在眼角,我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片刻後,我才抬頭繼續問道:“等我也走了,當年踏韝砂的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傾奇者,你會寂寞嗎?”
散兵搖搖頭,說:“沒關係,你總會回來的。”
“可我不確定,萬一我再也夢不到你了呢?”
“……那就夢不到吧,隻要你活著就好了。”
這句話成功激起了我心底裡全部的心酸,我一把撲上去抱住他,將眼淚全部蹭在他的肩膀上,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彆:“我會很想你的,我會非常非常想你的,離開你我會很寂寞,你是除了爸爸媽媽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了,你都把我慣壞了。”
我緊緊環住他的腰,將滿腔心緒傾訴而出:“傾奇者,傾奇者,下輩子做個普通人吧。下輩子我們也要在一起好不好?你彆再弄丟我了,彆人不會像你對我那麼好,我都要嫁不出去了。”
可人偶哪裡有下輩子呢?
但散兵哽了哽嗓子,還是伸手環抱住我,忍著嗓間的澀意應了我一聲:“好。”
no.17
最後是熒帶著我們一起到了寒天之釘的最高處。
蒙德雪山的風很烈,吹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但提納裡和賽諾卻還是在事務繁忙的情況下推掉了工作一起跟了過來,我緊緊擁抱了一下哭得眼淚都快凍結的柯萊,然後對提納裡道歉。
我滿臉愧疚:“我不該咬你尾巴的,對不起提納裡,我太任性了。”
提納裡輕笑一聲,摸了摸我的頭:“你確實是個小麻煩,但你給我畫的畫很漂亮,就當是將功補過吧。”
我又轉向賽諾,想了半天也隻說出一句:“以後可能再也不能和你一起打七聖召喚了……”
賽諾搖搖頭,難得對我露出一個微笑:“沒關係,人總要分彆,你可以去和你的朋友們玩這個遊戲。”
我最後看向了熒,熒是我最不知如何道謝的人,她撿回了漫無目地四處遊走的我,還花錢讓我暫住在提納裡的道成林,為我找來畫布和畫筆,她對我的好幾乎毫無所求。
但熒卻笑著摸了摸我的臉頰,說道:“不必道謝,旅行者樂於助人的名聲可是傳遍四國的!如果非要說一個原因的話……”
她頓了頓,神情有些落寞:“那大概是因為你當時看起來太孤獨了,孤獨得就像剛在這個世界醒來,還沒碰到派蒙的我。”
——
我最後還是從寒天之釘上跳下去了。
高空墜落的感覺令人恐懼,我下意識朝山頂的大家伸出手,結果看到散兵不顧一切地跟著跳了下來。
不知為何,看到他抿著唇朝我伸出手的時候,我忽然一點也不害怕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風雪裹挾著我的身軀,模糊了我的話語。就在我即將落地,散兵觸碰到我指尖的瞬間,我終於感受到久違的實感,夢境構成的軀體猛得一沉,隨即將我極速向天空拽去——
我在病床上猛地睜開了眼睛。
氧氣麵罩因我急促的呼吸浮現水霧,真實又脆弱的身體引發了我極度的不適,讓我的呼吸愈發沉重起來。顫抖的手驚醒了趴在床邊睡著了的媽媽,我看到媽媽愣了一下,茫然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我這是又在做夢嗎……?”
但很快的,我眼角滾落的眼淚和沉重的呼吸聲驚醒了她,媽媽很快就由怔愣的表情轉換成了喜極而泣,她激動地按響了床頭的呼叫器,手足無措地站起身不斷地看著我顫抖的身體。
她好像是想去叫爸爸,但最後還是留下摸了摸我的額頭,輕聲又一下一下地呼喚道:“彆怕,阿堯彆怕,媽媽在這裡啊。”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用氣音對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媽、媽,我,好想,你。”
回應我的是媽媽終於崩潰爆發的哭聲。
no.18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忽然無知無覺地睡了幾個月,已經趕不及高考了。
當初數學老師跟在後麵鞭策我努力上進的話最終還是沒了效果,我不得不重新開始,拿著病曆重上一次高三,隻是這次沒有再去參加藝考了。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聰明人,藝術的路不走後隻上了個普普通通的本科,但爸爸媽媽卻表示已經非常滿足,隻要我留在本地上大學他們就能安心了。
媽媽替我整好衣領,語氣感慨:“我們家又不差錢,隻要我們阿堯可以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就好,媽媽養你一輩子也沒關係的。”
爸爸笑嘻嘻地湊上來摸摸我的腦袋:“還有爸爸呢,爸爸也可以保護你一輩子,阿堯隻要健健康康的就好啦。”
我忍不住笑了。
是啊,這樣的生活也很快樂嘛。夢中提瓦特的生活或許是大眾所追求的刺激人生,可在經曆過失去友人和家人的痛苦後,我忽然覺得其實我隻適合普普通通的過日子,當個普普通通的芸芸眾生之一。
……隻不過,偶爾還是會有些想念。
我想念當時在踏韝砂的日子。
在踏韝砂的生活其實並不好過,我吃不慣也住不慣,桂木一開始並不願意讓我和散兵睡在一起,但他的屋子實在很小,我又總念叨著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他沒辦法才放縱我和散兵黏在一起。
散兵又漂亮又縱容我,我說什麼他都說好,還學了很多的發型來幫我編發。我會開玩笑地逗他說以後要和傾奇者結婚,傾奇者當我的新娘子,我們一輩子永遠在一起。
那時候的散兵也不懂得反駁我女孩子才能做新娘子的言論,他的臉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會害羞地低下頭小聲答應:“……好。”
我在踏韝砂招貓逗狗,狗路過都要被我惡作劇一下,等我被狗追著咬的時候,宮崎總會奇跡般地出現,笑著任我一下子竄到他的背上躲避。
一般在這種時候,丹羽就會用他那熟悉的不讚同的目光看向我,一邊把我抱下來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男女大防,直到我撒嬌般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說“丹羽媽媽彆念啦,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然後才無奈地歎了口氣帶我回去吃飯。
禦輿長正很凶,看著就凶巴巴的,但在我靠近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放緩聲音,現在想來他其實也挺細心的,隻是他太追求洗清家族恥辱,所以將其他的事情都放在了次一點的位置。
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丹羽死了,桂木死了,踏韝砂的大家全都死了,現在我也走了,那散兵怎麼辦呢?
我這麼想著,又忍不住落淚了。
舍友被我嚇了一跳,拿著紙巾幫我擦眼淚,一邊擦一邊說:“這是又怎麼了,你咋說哭就哭啊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該來讀文管,你應該去表演係的。”
我被她逗得一下子笑出聲,卻被自己的口水嗆住,扶著她咳嗽咳得驚天動地。
舍友也被我給弄笑了,一邊笑一邊拍我的背:“笑個屁啊彆笑了,嗆死你得了,快緩緩!”
在說笑打鬨間,一瓶水突兀地伸到了我們麵前。
我們倆幾乎是同時愣住了,順著握著水瓶的手往前望去,看到了那張我朝思暮念的臉。
見我久久沒有回應,散兵皺了皺眉,將水拿回去擰開了瓶蓋再遞回來,說:“喝吧,下次彆邊笑邊說話了,嗆到了難受的是你。”
我驚訝到舌頭都打結了:“傾、傾、傾……”
散兵打斷我:“我現在叫雷電鳴玉,嘖,跑這邊來了還是擺脫不了那個女人,真令人厭煩。”
我頓時不顧舍友還在一旁,猛得撲上去一把抱住了散兵,激動地大喊道:“你居然真的出現了!我在做夢嗎?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在我麵前!”
散兵輕輕鬆鬆地接住我,語氣溫和地回了一句:“這次可不是做夢了,我真的出現在你麵前了。”
啊啊,是真的,有溫度的散兵。
我情不自禁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no.19
之後過了很久,身邊才響起舍友憤怒而震驚的怒吼:“雲堯!你他媽居然現場給我吃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