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水摸魚 看戲哪有對錯(1 / 2)

四仙棋 半生浮纏萬事休 4282 字 10個月前

車睦與碧煙死於非命,屍骨無存。

曾陰咽不下這口氣,欲潛入宮中刺殺皇帝,為至交好友報仇雪恨。無奈九晝廿年,四國局勢緊張,皇宮加強守衛,密不透風,猶如鐵桶。

他蟄伏許久,伺機而動。

直到九晝廿三年,四國正式開戰。

坊間流言蜚語如蝗蟲過境。三素國皇帝病入膏肓,纏綿病榻久矣,傳入曾陰耳中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趁前線戰事吃緊,寧瑞藹與薑旭短兵相接,皇宮內衛空虛,曾陰欲趁此良機魚目混珠,喬裝改扮入宮行刺。

臨行前,他將紅布包中菩提殘骸燒成灰燼,滿室焦香。

他審視鏡中男人,眉梢朱砂痣尤為刺眼,若是身死,這便是累及曾府上下百餘人口的致命破綻。

“匕首。”

青霄猶豫片刻,在他決然的眼神催促下,為他奉上燎過火的匕首。

銅鏡模糊,曾陰麵無表情地用匕首將臉毀容,尤其剜了眉尾紅痣,皮肉連著眉梢,硬生生削下一塊兒沾滿血的肉。

青霄登時就落下淚來,顫著手給他拿酒。

折枝釀特有的香氣盈了滿室,混著血腥滲入唇角。

火辣辣過後是麻木無覺,曾陰不覺有多疼,隻是也扯不出笑來寬慰他,沉默著將匕首遞回:“青霄,此一去,我大概是回不來的,你早些帶著細軟離開皇城,自去謀生……”

青霄透過洶湧淚水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臉,咬著牙,倔強地抹了把淚:“主子,我和你一起去!”

“你這孩子,胡鬨。”

曾陰隻當他是開玩笑,俯首拿出一塊黑布蒙臉,血水很快滲開,又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霄癟嘴,為他穿上黑衣。

儲君帶兵離開,曾陰抓準宮中兵力分散、守衛輪值換崗的時機,趁著夜色潛入宮中。

未料皇帝寢殿的守衛卻比平日更嚴。

他於前殿剛落,胃中刺痛,抑製不住一聲悶哼。

守衛聞聲趕來,厲聲嗬斥:“什麼人!”

他強忍痛楚,死死咬著唇,屏息凝神隱於走廊梁上,欲等守衛環顧後就潛入寢殿。但守衛頗為謹慎,竟然賴著不走,教他進退兩難。

正當曾陰與宮門守衛僵持時,後宮方向突然燎起濃煙滾滾,火光衝天,呼喊聲由遠及近。

“不好!走水了!”

守衛一晃神,已被曾陰抹了脖子。

手起刀落,他暗自慶幸這場火災來得及時,救了他的命。

然他剛剛潛入皇帝寢殿,腦海裡卻響起一道清冷男聲,恒古,悠遠,如水墨畫上一抹若隱若現的天青色。

“不可弑君。”

腦海刺痛排山倒海湧來,伴著腹痛如絞,曾陰冷汗涔涔,幾乎無法自如行走。

而被病痛折磨的皇帝一翻身看到了他,驚懼大喊:“來人!”

宮門外侍衛魚貫而入,他雙目赤紅,死意已決,忍著周身劇痛欲斬皇帝於刀下,最終死於侍衛圍攻,殘軀千瘡百孔。

大仇不得報,他心有不甘,仿佛沁出了浸透靈魂的血腥味。

再活一世,卻自出生便有“不可弑君”的規則束縛。他想這大概就是上天感召,注定沒有報仇的緣契,遂萬念俱灰,斬去塵緣,孑然一身。

他改了俗名,法號青陽。然隻有他自己明白心中所托,在夢中時常盼著,有朝一日能回到九晝十九年春,和車睦在青天白日下再喝一回折枝釀。

可惜車睦已不是從前的車睦,他也不再是從前的曾陰。

十雲十五年,摧雲城抹去“不可弑君”的規矩。

他的內心蠢蠢欲動,屠刀生暗鏽,佛魔一念間,直到青霄帶著碧煙造訪昌光寺,執意出家,跟在他身邊服侍。

青霄看到他的第一句:“主子。”

那把引開追兵的滔天大火,竟是青霄所為。

“何苦?”他撚著白玉菩提的手一頓,孤寂的心跳逐漸加快。

青霄定定望著他冷淡的臉,又垂眸望他指尖緊鎖的白玉菩提,輕聲道:“我也放不下。”

……

四目相對,寧瑞藹恭敬躬身:“青陽大師。”

他知道他。

前世皇商曾陰,名下茶莊鋪子不勝枚舉,富可敵國,進宮麵聖時,他與他打過照麵,尤其對他眉梢那顆朱砂痣印象深刻,見之難忘。

是何原因讓追名逐利之人大徹大悟,遁入空門?

青陽長眉鎮靜,平心靜氣撚著手中玉白菩提,眼觀鼻,鼻觀心。

寧瑞藹雙目微眯,淺笑喚他:“曾公子。”

這一句惹起曾陰心中警惕,他想起宋晷景與他所言猜測。

他指尖挑弄,換了個手法撚菩提,不動聲色道:“貧僧法號青陽。”

寧瑞藹見他不欲多敘,便也打著哈哈糊弄過去:“也是,你如今可是鼎鼎有名的青陽大師。”

如今?曾陰眉眼微動:“施主謬讚。”

“敢問青陽大師,”寧瑞藹前一秒還溫潤如玉,下一秒便露出幾分陰鷙,“何故插手宮內事務?”

“施主這是何意?”曾陰懂裝不懂。

他自負前世容顏毀得徹底,就算寧瑞藹和他一樣有前世記憶,也絕無可能知道那天的刺客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