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念：“常氏女不孝，當初父親為新朝謀取疆土，金銀有所短缺，因雲家世代為皇商，甚為富庶，出此結親計策，實為下策。常安知曉常家一字千金的祖訓，可常安不願就此嫁人終此一生。當初定親時便知今日，當日隻做權宜之計。如今退親，即使聲名狼藉，常安不悔。”

穿堂風陣陣吹過，常安剛想站起來，卻聽到一陣腳步聲襲來。

一個青衣青年飛快走來，他停在排位前，利落地掀起下衣擺跪在常安身邊。

常安愣愣的看著青年的側臉，忽覺歲月匆忙，可惜青年不曾分給她分毫視線。

一陣更加淩亂的腳步聲延遲響起，一幫小廝趕過來，大叫：“大少爺，您怎麼跑祠堂來了，可是要害死小的們！”

青衣青年正是常悅之。

這是常悅之拜師考學之後，兄妹時隔五年的首次重逢。

常悅之板正的跪在地上，頭也不回道：“我是看父親意下行事的。父親對我摔了茶壺，大概是要罰我。你們跟來做甚，回去稟了母親，說我觸犯祖訓，要罰跪一月。”

小廝們受楚湘囑托，大少爺歸府第一時間要帶去關切問話。

可惜大少爺一回來就碰上大將軍，將軍似乎對他這次秋試的文章不滿意。

大家都在傳，少爺這次又是榜首，明明得意極了的好事，大將軍為什麼要生氣？

這些事隻在仆役們的腦子裡轉一轉，便忘記了。

“大少爺的話不管用了嗎？”

小廝們聞聲看向一直跪著的大小姐，大小姐沒回頭，聲音裡卻有不耐，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回到楚湘處。

常悅之這才慢悠悠的分給妹妹一個眼神。

“謝謝安妹妹，許久不見，妹妹依舊乾練。不知你犯了什麼事，竟然要在這裡罰跪？”

常安早就把頭擺正，跪的比之前還板正。

常安答非所問：“五年不見，哥哥俊逸不少，想必莊閣老對你極好。”

常悅之收回自己悄悄打量的目光。五年不見，這個妹妹看著更沒人情味了。小時候就一板一眼的，現在依舊難以揣摩。

常安沒答他問題，常悅之不惱，反而嘻嘻一笑：“哦，我想起來了。送我回來的船夫說，盛京皇商雲家那個不可一世的小子被拒婚了。這真是……”

他拉長的音調裡還有點意猶未儘，懶散的氣質照五年前隻增不減。

常安最看不慣他這副樣子。

第一次見麵，楚湘說：安安，這是你哥哥常樂。六歲的常悅之抬起下巴打量常安許久，笑得假模假式。後來兩人一起在老宅與適齡高門子弟開蒙學習，常悅之一半聰明用在學業，一半用在玩樂，與那些世家子弟結下極深厚的“交情”。

雪天放炮，夏天捕蟬，一群錦衣玉食的小少爺裡，領頭的那個就是常悅之。

無論冬夏，無論丫頭們用燒爐取暖還是切冰納涼，呆在書房裡穩坐寫寫畫畫的就是常安。

記憶閃過，常安忍不住譏諷：“哥哥耳朵倒伸的很長，隻是個子不見長。”

常悅之驟然回頭看她，常安頭也不回繼續說：“知道你回來是為了春闈，海平閣早收拾好了，回去記得看看書房和院子。書房有父親準備的小冊和母親挑的文房四寶，院子裡有小弟給你種的桂樹，祝你蟾宮折桂。”

常悅之：“他們的心意我自然會領。”

常安：“妹妹無才無德，祝賀的東西還沒準備好，且等我春闈後再奉上。”

這話怎麼聽怎麼陰陽怪氣，許久未見的兄妹倆竟不再說話，如此一同靜跪直到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