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迫不及待的主動提出要回到監獄宿舍,心裡有個很強烈的聲音告訴我“秘密都在酒裡”。
我正伸長胳膊夠來拐杖時,一個年級稍大的醫生正好來查房。雖然他看著慢慢悠悠,但看見我要站起來,將我要拿到的東西鑒定為具有一定攻擊性的那一刹,他腿腳利索的衝過來,把我按在床上動彈不得,我身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關節響聲,大腿內側的肌肉抽筋疼得我嗷嗷直叫。
“你彆碰瓷啊,我可是看見你拿武器想襲警了。”
我欲哭無淚,“好疼,我的大腿抽筋了……你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來……”
“不行,萬一你耍陰招呢。我告訴你啊,像你這樣拿凶器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罪上加罪更嚴重。”
“你是醫生不是警察啊,能不能先從病人身上下來……”我聲音顫顫悠悠往外跑。
“不是警察你就能襲擊了?還有啊,誰告訴你我們不是警察的。”
我沒閒情逸致判斷是不是,接著他的話說:“警察叔叔,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來……我大腿抽筋好疼啊……”
人老了哪都軟,隻有嘴巴硬。我告訴他我要拿的是拐杖不是凶器,解釋了好幾遍之後他才相信。昨天交接的時候他沒認真看病例,不知道我就是杵拐杖的那位。
當時我們之間還有點距離,加上他本身就近視,從我身上起來後一邊指導我緩解抽筋疼痛,一邊說:“你那拐杖長得像杆獵|槍似的。”
那拐杖是在醫生的推薦下購買的,絕對正規。我沒跟他多說,趁他還沒離開趕快問他能不能申請當天回監獄。他說走完程序要兩天左右,一般都由醫生判斷犯人的出院申請,不過大多是那種賴著不想走的,醫生硬逼著才離開,我是他見的少數幾個主動提出回監獄的。
我嘿嘿一笑,“要賺多點勞動分好申請減刑。”
他看我不方便,就讓我先躺在床上,過一會給我端來一碗粥,中午的時候送過來一瓶鈣片,晚上我的出院申請就拿到了。
臨走時,他還送了我一段路,邊走邊在我耳邊念叨什麼“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浪子回頭金不換”之類的話,其實監獄食堂還有活動室就貼著這些大字標語,隻是常常見到就不覺得有什麼了。
不過有些話是要在特定環境,特定的人物說出來才有那味。比如這些話在一條去往宿舍的壓抑的路上,他念叨出來,從他的口中再傳到我的耳朵裡,伴隨著一種中年人循循善誘的語氣,我開始重新審視這些話。
那種感覺是很微妙的,就像內心裡無數根緊繃的弦斷了一根,微不足道,卻蔓延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著什麼。
可惜,我現在能不能回頭全在提交的那張申請上,要是那張紙真有問題,我就被證明無罪,就能出獄;要是完全沒問題,要是……真沒問題,我不知道能不能用有限的線索為自己翻案,搞不好真的要給彆人被黑鍋。
一陣酸麻爬上心頭。我每次在想這些的時候,腦海中總會出現廠長的麵孔,他背了我的黑鍋,我又要背彆人的黑鍋,想想還真是造化弄人。看來什麼宿命論的說法還是很靈的。
可惜聽了這麼多大道理人依舊過不好這一生。
我告彆他進入監區,向他承諾出獄後會來看他,等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我再望監區寢室方向走。
新聞聯播剛剛結束,現在屬於自由活動時間。人三三兩兩的分散著,不過能去的地方也不多。沒去醫院之前的那段日子裡我通常會去活動室打球,有幾個人高馬大的獄友是熟麵孔了,每次去都能看見他們在。和他們聊天時,談到犯了什麼罪舌頭統一捋不直似的,把自己的罪行含糊過去,我就聽清他們說自己是沈陽體校畢業的。這一點信息也足夠解我的疑惑了,至少我理解了他們每次打球為什麼都穿白襪子。
繞道從活動室門口經過,看見幾個生麵孔,少了幾個熟麵孔,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臉上的肌肉一時之間打起了架,沒分出勝負,最終歇菜,剩一張板著的臉。
我才來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並不會待多久,心裡對那張交上去申請報告抱有極大的希望,現在5個月的周期將至,居然漸漸地就習慣了這種模式化的生活。才五個月,我可能出去後就無法適應現實生活了,在這關10年、20年的大概要像個小孩一樣重新適應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
可惜,隻有試錯成本夠大,才能讓人產生畏懼,才能以法律製約人性本惡,維持基本的社會運轉規則。
寢室門是打開的,一目了然——這扇鐵門的開關不是由房間裡麵的人決定。
室友在幾層蚊帳遮擋的床鋪後玩紙牌。上一局一定是殺人犯輸了,他小聲的罵道:“我TMD殺了你!”
他罵的應該是強|奸犯,因此強|奸犯立即發揮個人特點的回複道:“我草,我乾死你。”
還有一個牌搭子是傳播□□色情進來的,這場麵真是他喜歡看的,還嫌事不夠大,在一旁附和:“真的嗎?我不信……我的天,他居然看不起你……”,這場紙牌遊戲就在罵罵咧咧、嘻嘻哈哈中進行。
我本來心裡還在打鼓,一直在想他們會不會起哄,會怎麼看我之類的,不過當我看到這個場景就放心了,他們的自由時間十分珍貴,一般不會花在不相乾的人身上。至少現在能讓我不成為話題的焦點。
我來的晚,睡的是上鋪,雖然腿還沒完全恢複,手勁的力氣大一點的話爬上去也不是問題。可要爬下來就不行了,這對我來說是個大工程。
上得去下不來怎麼辦?找獄警反映也沒用,要不今天晚上睡地上?反正然我跟下鋪的人擠一個被窩是萬萬不行的,我剛剛經曆完不明真相的假酒事件,現在正處於敏感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