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順認為,他對蘇勝近乎瘋狂的依賴是蘇勝一手造成的。
小的時候,蘇順天不怕地不怕。在遇到蘇勝前,在沒有可以遮風擋雨的家時,他時而睡在垃圾站,時而睡在橋洞裡。
那個時候的蘇順,雖然是小孩子,卻沒有一刻是害怕的。
後來,蘇勝自作主張,給他的潛意識裡埋下了害怕雷雨天的種子。
每當深夜的天空被刺眼的閃電劃破,震耳欲聾的雷聲轟隆隆響個不停,蘇勝都會靜悄悄走到蘇順床前。
他會輕拍蘇順的肩膀,他會關切的問,“怕嗎?”
一開始時,蘇順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心底猜測、盤算,他來不及回答。
他的猶豫到了蘇勝眼裡,就是驚恐。
蘇勝微微笑一笑,他掀開被子,將自己的身子也放了進去,他時而用手輕輕拍打蘇順的肩膀,時而用手溫柔摩挲蘇順的臉龐,他溫柔的詞句讓蘇順的心底覺醒了一個道理。
“以後要是怕打雷的話,就到哥哥床上來睡,彆逞強。”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蘇順乖巧的閉上雙眼,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
聽不見他心聲的蘇勝卻還隻當那笑意是弟弟的安心。
此後,蘇順給自己定下了一條規矩——他害怕雷雨的聲音。
他盼望著,盼望著在深夜時聽見熟悉的打雷聲,時常一直盼望到黎明也合不上眼。
但好在南方城市就是混合著海鹹味氣流的巨大雨棚,助攻給蘇順趁風使柁,算不上千載難逢。
從開始的蘇勝主動讓蘇順與他同床共枕,到後來的蘇順一看見烏雲就使勁兒往蘇勝的懷裡鑽。
時日久了,連蘇順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怕雷雨。
直到上了高中,是蘇勝眼裡的大孩子,蘇順已經無可救藥,他改不掉,也不想改這個在哥哥眼裡已然發展成“問題”的事情。
蘇勝對蘇順有多無奈,蘇順看得出來,但他就是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反正他是他哥的命根子,隻要他說害怕,他哥就拿他沒辦法。
大學搬進學校住時,蘇勝笑的眼尾多出兩條魚尾紋,他啪啪拍著蘇順的肩膀,他故意露出嫌棄的表情,笑說:“以後看你這張狗皮膏藥往哪兒貼!”
他的表情就像是常年遭受蘇順精神折磨後如釋重負的意思,蘇順翻了翻白眼,他又不是周末不回家,又不是以後都沒了“折磨”哥哥的機會。
他這張隻貼蘇勝身上的狗皮膏藥,暫時貼不到罷了。
不過讓蘇順驚喜的是,住校的第一個雷雨夜,蘇勝打來了電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與分彆時開玩笑的態度完全相反,蘇勝在電話那頭的語氣柔意甚是濃,他問蘇順怕不怕,他可以給蘇順講睡前小故事。
故事是老掉牙的,是蘇順童年時聽他講到能夠倒背如流的劇情。即使無聊又顯多餘,蘇順也不舍得掛電話,他怎舍得拒絕哥哥的每一次關心。
蘇勝軟乎乎的聲音像是一味安眠藥,陪蘇順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身邊沒有溫度的夜晚。
後來,蘇順參加工作,他迫不及待回到了和蘇勝一起生活的家。
每當窗外響起悅耳的雷聲,他總是一個咕嚕翻身起來,沿著走過千遍萬遍的路線闖入蘇勝的領地。
他有多想念蘇勝懷裡的溫度,他知道,所以更加等不及。
開始時,蘇勝沒有拒絕,也許是對蘇順小的可憐的補償。
後來,補償的多了,夠了。蘇勝便覺得彆扭起來,他頗有些為難的推開了蘇順,他苦口婆心的勸蘇順了一晚上,也就是拿他成年了,不該太粘他的話反反複複的去說。
蘇順知道他哥的軟肋,所以他裝可憐、裝無助,卻也隻能換來蘇勝允許睡在一張床,但彆妄想相擁的結果。
失落,填滿蘇順的心房,他望著蘇勝與他拉開距離的後腦勺,他想不明白。
明明是他蘇勝一手造就了在他心底的無形繩索,可偏偏又是他蘇勝親手割斷了繩,拋下了不可推卸的責任,逃之夭夭。
蘇順幼稚的心態沒有穩定在一個正確的階段,他責怪蘇勝的“良苦用心”。
所以才會在第二天蘇勝找他正正經經談論時,惹得蘇勝暴跳如雷。
他哥說,女孩子看不上媽寶男,同樣也看不上哥寶男。
蘇順卻不以為意,他輕佻的立下誓言,他說他這輩子就跟著哥哥,他不要娶媳婦,更不會談戀愛。
蘇勝當時什麼表情,蘇順不願再去回想,他隻記得蘇勝暴躁的撂下一句“臭毛病!”後就摔門而去。
臭毛病,是,這是臭毛病,也不知是誰慣的。
再次在雨夜去試探的敲響蘇勝的門時,蘇順成功的吃了閉門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