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喧鬨的宴會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就好像是整隻蟲的靈魂脫離出來,楚耀突然覺得房間裡安靜的可怕。
他隻要一閉上眼,腦海裡就會出現那隻雄子驚恐的麵容和那似雨滴噴灑過來的血,溫熱中混合著淡淡的腥味。
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這種事情很普遍,但對於楚耀來說就是突破了他的底線。
楚耀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不能自己一隻蟲呆著,他迫切的想要去找仁安。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地方能讓楚耀那顆躁動不安的心安靜下來,那麼那一個地方一定是仁安的身邊。
楚耀快步的走到仁安的房間門口,他輕輕地敲了敲門,裡麵十分的安靜,客廳裡漆黑一片,已經是淩晨了,仁安隻會在房間裡。
楚耀再次的敲了敲門,但仁安還是沒有來開門,楚耀低頭沉默的看向門把手,他知道現在仁安有可能已經睡著了,但內心想見他的欲望占了上風。
楚耀把手放在上麵,輕輕的扭轉,哢嚓一聲,門被推開了。
柔和的燈光照亮了書桌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仁安趴在桌子上,臉埋在臂彎裡似乎睡著了,一瓶紅酒立在桌子上,旁邊的玻璃杯上像是盛滿了柔黃的亮光。
楚耀把門關上,緩慢的走近了,鼻腔能聞到淡淡的酒香味,那一截白皙的後脖頸也清晰的出現在楚耀的眼中。
“仁安?”
楚耀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什麼,等他走過去才發現仁安並未睡著,他枕著手臂,眼眸低垂像是在發呆。
楚耀走到仁安麵前,輕輕地伸手摸了摸他柔順頭發,語氣帶著玩笑的嗔怪,“吃獨食也不叫我?”
仁安並未吭聲,楚耀察覺到不對勁,半蹲下來,想去捕捉仁安的眸子,可仁安低垂著視線,長長的睫毛陰影打在蒼白的皮膚上。
酒瓶已經空了,楚耀並不知道仁安的酒量但仁安是屬於喝酒不上臉的那種蟲,臉上並未泛著醉意,再加上他安安靜靜地不吭聲,楚耀一時有些難以分辨他是不是喝醉了。
一般喝酒有兩種情況,不是開心就是難過,又或者是介於兩者之間,但仁安不是一隻開心就會喝酒慶祝的蟲,那麼現在可以判斷仁安並不開心。
楚耀伸手碰了碰仁安的臉,察覺到有些冰冷,微微皺眉,便把掌心敷在仁安的臉上企圖去溫暖他的臉,語氣溫溫柔柔,“不高興了?”
仁安安安靜靜的任由楚耀的動作,許久,許是楚耀的溫暖起了作用,仁安抬眼看了過來,那一雙漆黑的眸子帶了點說不清的哀傷。“雄主。”
“嗯?”
仁安就這麼靜靜的看著楚耀,突然又喊了一聲,“楚耀。”
楚耀心一跳,比起雄主這個稱呼,他其實更喜歡仁安直接叫他的名字。“嗯。”
仁安垂下視線躲開楚耀的眸子,他的語氣很輕,“我曾經出生在帝國邊緣的小村莊裡,那裡沒有高樓大廈,沒有來來往往的蟲群,沒有一張張冷漠的麵容,隻有綠水青山,雖蟲少,但每一張笑臉上帶著都是對明天到來的期待。可是有一天,我所喜歡的一夜之間全部都沒有了。”
他說“全都沒有了”的時候,聲音暗啞低沉,但語氣沒有波瀾就像是在說著一個其他蟲的故事,無端的讓楚耀心像是被一雙手抓住收緊,但楚耀並未打斷他,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我是在一個廢墟裡被唐池找到的,其實最先找到我的是沅青閣下,想收養我的也是沅青閣下,可是因為種種原因隻能作罷。”仁安的眼皮輕輕抬起來,視線落在楚耀身上,像是看他又像是穿透過他在看向遙遠的地方。“沅青閣下是蟲皇的雌子,是儲君的哥哥。”
“楚耀,我名義上是被唐池收養,但沅青閣下他對我的好並不比唐池少。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儲君也是我的舅舅。”
他在解釋,解釋儲君和仁安的關係。
楚耀確實曾經因為儲君對仁安的信任和兩蟲之間的默契而感到吃味,如今知道緣由之後心裡的那種小小的吃味也消散了一些,楚耀低聲道:“他知道嗎?”
這個“他”指的是儲君。
“他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有著這一層的關係,儲君對著仁安也不會這麼縱容,一隻雄子被自己的下屬算計,早就動輒打罵了,可儲君生氣之後並未對仁安有所責罰。也正是因為這一層關係,他們之間比起其他蟲來說多了幾分信任和親近。
“那我以後對待你的時候要更加討好了,免得你看我不順眼把我踹了找其他的蟲。”
楚耀輕笑一聲,有意打破現在有些沉重的氛圍,他不知道仁安為什麼要解釋這些,但他不想看到低落下來的仁安,冷靜中帶著一絲難以控製的悲傷從毛孔裡散發出來,讓楚耀不知所措隻能感受著他的情緒而難過。
仁安並未被帶偏,他隻是輕輕的說道:“楚耀,你不用這麼做,即使你什麼都不做,那些蟲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楚耀一愣,他心裡忽然的一軟,輕聲道:“我願意的,我不想我的仁安扛著莫須有的罪名,也不想讓帝國其他的蟲誤解你。”
何況,這莫須有的罪名很容易就能打破,就像今天,隻要儲君出來說一聲,就沒有蟲敢造謠。之前謠言傳的沸沸揚揚裡頭恐怕有著儲君的授意吧,雖說他們之間因為沅青閣下有著一層淡淡的舅侄關係,但這個關係並不深厚。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但世界上,心腸歹毒、虎毒食子的事情還是有的,而這裡又是蟲界,即使血濃於水但也多的是手足相殘,更彆提儲君和仁安並未有血緣關係。
儲君放任這個謠言何嘗不是為了牽製住仁安,讓仁安徹徹底底的歸順儲君一方,而這個謠言還能敗壞仁安的形象,讓蟲皇厭惡仁安,刀時時刻刻的懸在脖子上,讓仁安彆無選擇的隻能靠著儲君的庇護活著。
想到這裡,楚耀不得不往更惡毒的方向想,指不定到時候儲君繼位了,也有可能會過河拆橋的把“身敗名裂”的仁安處理了。
仁安沉默的看了一會兒楚耀,坐直了,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楚耀,突然開口道:“那雄主知道這一切都是我有意的引導嗎?”
楚耀的手隨著他的動作收回,看著仁安另一側臉頰帶著被壓著的紅印,不由的歎了一口氣,“你喝醉了。”
他話中隱隱的是製止仁安繼續往下說。
但仁安並不是一隻聽話的蟲,他垂下眼簾擋住了台燈的亮光,眸子黑漆漆的看不清一點兒情緒,麵無表情的的說道:“是我引誘了你喜歡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有意引導的。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想要我喜歡你,我就裝作喜歡你,你想要我吃醋我就裝作吃醋,你想要什麼我就裝作你想要的樣子。”
他察覺到了醒來之後的楚耀有些不對勁,他似乎對於自己過於關注了,所以仁安才有了這個想法。
隻是裝裝樣子就能掌控這隻雄子,那麼太簡單了。
看著把全部事情攤開,要引起自己對他的厭惡的仁安,楚耀隻覺得心疼到無法呼吸,恨不得上前把仁安緊緊的抱在懷中。
“是真是假我還是分得清的。”如果全都是假的,那麼楚耀也不會陷入進去,“引誘著這個詞錯了,你並未引誘我,我隻是被你誘惑到了。”
引誘是帶著主導性的,可如果楚耀不是心裡有想法,那麼他也不會被引誘到,在楚耀的心裡這不算是引誘,是楚耀自己被仁安給誘惑到了,他不用做什麼,單單隻是在哪裡,楚耀就像是磁極一樣被他吸引過去了。
明明已經把話說開了,仁安本以為楚耀會生氣會質問,但他沒想到會聽到楚耀為他開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