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藍星上的人類曆史,自古以來人這種生物對於“末日”的特彆偏好與執著妄想一直就沒停止過。無論是瑪雅人的世紀末毀滅預言,還是神話中諸神的黃昏,亦或者藝術家與文學創作者們指尖筆下那一個又一個毀滅與重生的世界,無不從各個角度印證著人這種生物對自身終焉的狂熱。
即便是最講究“輪回不滅”的宗教也要有個關於末日大毀滅的描繪,不得不說我們自己都很難理解為何自己會如此熱衷於“末日學說”。新世紀來了要“末日”,特殊天相來了要“末日”,科技發展要“末日”,環境變遷要“末日”,幾乎就沒有話題不能與末日產生關聯。
當然了,對於種花家的年輕人而言“末日學說”更像是廟裡端坐的菩薩,用得上了拜一拜,用不上了誰管你門朝哪兒開,屍位素餐的不拖出去鞭打就已經算是很給“外地神”麵子,剩下更多隻是對稀罕熱鬨的好奇,除了小說主角沒有誰會把它當真。
但廣泛分布在中央大陸各個角落的“末日學說”則完全不同,它可不是小姑娘手心裡攥著的塔羅牌,而是一門有著嚴密邏輯與印證方法的學術流派。很多已逝學者都在離世後被證明是末日學說的擁蠹,更有不少尚且在世的人打著“末日”旗號從事社會活動。由於太多人借著“末日”搞事,導致許多公國公開宣布該學術流派不受歡迎,更有不少教派視其成員為宗教異端。每年被社會廣泛討論的幾件大事裡總會出現末日學說學者的身影,可以說集反派、炮灰、背鍋俠於一體,背的黑鍋比聖子候選身上的BUFF還多。
艾爾洛斯一度懷疑喬伊斯是不是也拉著神棄之地和末日學說扯虎皮,不過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給打消了——他自己就是聖光教廷的聖子候選,再沒用至少地位超然,雖然本身武力值堪憂但卻擁有兩支近在咫尺的護教士小隊,尤其那位苦修士長菲利普斯就在樓下,真要動手打起來也是完全不虛的。恰巧聖光教廷曾多次當眾銷毀過末日學說相關書籍並屢屢斥責那些成員全都是異端,所以無論牧師隨便找什麼理由和借口自辯都沒必要在候選大人麵前自暴與末日學說有關。
聖騎士和苦修士的追殺在原身記憶裡沒有畫麵存留,即便如此也能從那些微微顫抖的聲音碎片中感知到那孩子究竟有多害怕——要是不怕他早跑了,根本不會嘴硬的同時隻敢找點小彆扭。
可想而知隻會刷各種治愈術的純奶爸喬伊斯也一樣扛不住護教士的拳頭。
而且就算他是末日學說的支持者也不妨礙給聖子候選下毒,隻不過艾爾洛斯本人出身比較特殊,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尖叫著呼喚護教士前來救命了——依照末日學說學者給廣大民眾留下的刻板印象來看,他們大多數喜歡拿彆人做各種奇怪實驗,這一回算是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光係珍惜素材,擱誰誰不怕!
“那麼……”為了小命著想,艾爾洛斯不得不拿出平生僅有的演技謹慎試探,“喬伊斯,你覺得下毒者會是誰?很遺憾,沒有找到那個人之前你在我這裡的嫌疑最大。”
被少年藍綠色的瞳仁直勾勾盯著,牧師無端聯想起曾在亞倫森裡見過的凶猛貓科動物。小小一隻卻能捕獲比自己大得多的多的獵物,狩獵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當時那隻小動物叼著頭山魈幼崽一跳三1四米高,直接從灌木底躍上樹藤稍,從天而降的血滴灑了他一頭。
腦補讓喬伊斯不知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
怪不得梅爾大人態度突然轉折,從一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粗鄙少年幡然變化為菲利普斯都挑不出大毛病的聖子候選——生存壓力會讓一個人從混沌狀態中蘇醒進而變得精明凶悍,同時也意味著他將會為了自我保護而不擇手段。
雖然他還隻是個候選,但是他的指認一樣能讓自己小命不保。
“我不知道,大人,我會竭儘全力追查這件事,請您給我一次機會。”牧師小心翼翼把頭低下去更多,恰在此時小執祭彼得回來了,他站在外麵敲門:“梅爾大人,我把您的早餐端來了,您現在就用嗎?”
那必然是現在就要吃的,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何況他還是個病人,再不吃點東西下去恐怕真就要“榮升神國”了。牧師的事大可以先往後放放,反正艾爾洛斯本來就是詐他,也沒想著能畢其功於一役的迅速找到下毒凶手。
於是少年努力撐著好不容易才裝出來的架子對喬伊斯道:“去吧,我萬分期待你帶著好消息再次出現。”
牧師低頭行了個禮退下,等他出門彼得才端著與他身高嚴重不符的大號餐盤進來:“早餐有麵包、燕麥粥和烤香腸,請您稍等。”
說著小少年從門邊的五鬥櫥底部抽出不少木板木塊,那些零碎玩意兒經過一番拚湊很快變成了張可以架在床上的小矮桌。矮桌寬度與餐盤大概一致,看來屬於專款專用。
越忙碌彼得就越開心,他簡直恨不得抱著碗動手一勺一勺將燕麥粥喂進艾爾洛斯嘴裡,忙前忙後生怕自己閒著:“大人,今天的麵包裡加了牛奶,牧民一大早送來的,特彆新鮮!”
這樣的食物平日裡僅供神父以及住在最頂層就讀學習院的貴族小姐們享用,小執祭隻是聞著看著口水就快留下來了。
“放這兒我自己來,你吃早飯了嗎?廚房在哪兒?”艾爾洛斯忙不迭抱起最靠近自己的牛奶燕麥粥往嘴裡送,記憶裡原主在聖地吃的全都是燕麥粒泡熱水加黑麵包,一小杯酸奶油或小塊奶酪就算一餐,至於說味道……
嗯,足以讓英國人做出“難吃”的評價,就是那麼可怕。
“執祭早上要監督被收養的孤兒做早禱,我當然吃過。唔,大廚房就在與這座塔樓相連的一層西南角,您想要什麼儘管吩咐。”彼得偷偷吸了口口水,低著頭生怕被看見了惹人反感。
西南角上嗎?那不是下去一樓拐個彎就到?
三秒鐘反應時間之後,艾爾洛斯手裡的勺子開始重逾千斤——燕麥仁是砸扁了沒錯,但蛻殼不完整(基本沒蛻殼),粗糲的半熟穀殼混著腥膻味十足的牛奶在口腔裡足足晃上一圈再順著嗓子眼和食道一路刮下去……這滋味兒誰嘗誰知道。
今後誰再跟我推薦什麼“原生態純手工無添加嚴格複古”我就跟誰急!
這個瞬間他滿腦子都是放我回去,哪怕甚囂塵上的科技與狠活也比碗裡的“東西”更像人類食物。至少那玩意兒隻要彆看製作過程總歸還能吃得下去,眼前這碗用力嚼也嚼不爛的喇嗓子糊糊如果端到種花家大街上隨機挑選幸運觀眾嘗試,十個人裡能有十一個一溜煙逃得飛快,無論是誰。
把食物做得如此難吃,何嘗不是一種浪費。
艾爾洛斯憂鬱不已,決定看看據說摻了牛奶揉製的麵包。
候選大人的目光從手裡的燕麥粥移向不遠處的麵包,彼得飛快從褲腰帶裡抽出把鋸子一樣的條形長刀殷勤道:“我來幫您切,您看這樣夠嗎?可以泡在粥裡吃!”
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把那麼長一把刀塞進褲子裡去的,更不想知道這把刀究竟貼在哪兒,少年慌忙伸出爾康手:“彆動!”
“欸?您是想一整個都泡進碗裡嗎?好的,我真高興您有副好胃口!”小執祭“唰”的把鋸子刀收回去,艾爾洛斯注意到他被衣服蓋住的肚子也有些不正常。
而且,麵包刀的收納位置很是微妙。
飽了。
真的。
不怪孩子,要怪隻能怪自己。
那根配色形狀都頗有嫌疑的肉腸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碰,這會兒直接跳過嘗試環節,艾爾洛斯強忍著喝了幾口燕麥粥就放下碗,隻把比兩個拳頭並排大一點的麵包拿在手裡——我要為我曾經那些不知死活的挑食行為深刻反省並懺悔。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學校食堂真好吃,阿姨抖動的手真有韻律美,橘子炒辣椒也不是不能勇敢嘗試。
彼得不太明白梅爾大人為什麼隻是看著卻不動嘴。耶倫蓋爾修道院的食物就算是放在摩爾城也算得上排名了,難道說還是不和大人的胃口嗎?要是讓他每天都能這麼美美吃上一頓,那簡直是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現代人眼裡可以與豬食畫上等號的糟糕早餐卻是本地土著們夢寐以求的珍饈,這不是笑話,是現實。執祭對它的渴望已經超越了語言桎嚳,哪怕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渾身上下也輻射出“想吃”的強烈信號。
艾爾洛斯當然注意到他的渴望,對本地特色早餐難以下咽是他自己的問題,食物本身並不應該被浪費。尤其這孩子眼睛裡的期待,著實讓人不忍心。眼下讓他馬上跳起來衝著小執祭叨叨什麼改變現狀或是“平等”“自由”這種話……既不現實也不合理,社會環境以及生產力水平根本無法支撐理論,彼得回頭就會哭著去找福裡安神父尋求幫助——聖子候選大約是瘋了。
“彼得,我要聽實話,你早上都吃了什麼東西?如果不能對我誠實,你就從哪裡來再回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