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2 / 2)

他故意板著臉嚇唬小少年,彼得渾身一震,哆哆嗦嗦報菜名:“梅爾大人,我我我我,我吃了黑麵包和粥,托您的福還有半片奶酪!”

能有奶酪吃是因為他成為了聖子候選的貼身執祭,這要放在平時彼得連想都不敢想。

艾爾洛斯:“……”

要不是記憶裡有原身在聖地過過的鬼日子,或許我就信了。

這鬼地方的黑麵包並非藍星上烘焙店裡標榜的那些“低糖健康”概念產品,而是實打實用全麥麵粉製作的、幾乎沒什麼發酵可言的深色麵包。當然了,所謂的“全麥麵粉”也確確實實使用了全麥,甚至包括穀糠和麥殼,或者說……也許穀糠和麥殼所占的比例會比麥粒還高。之所以整體顏色發黑而非偏黃主要是麥種本身就這樣,澱粉和蛋白含量低,磨成粉後自然偏向暗色。

但是即便麵粉糟糕成這樣,許多老板在出售前也還是會選擇偷偷再摻些沙子進去,主婦們烹飪時過蘿過篩的細致程度往往與家庭經濟條件呈正向相關,由此可知普通人家裡製作出來的麵包味道……嗯,用想的就知道了。至於向王室和貴族們提供的純白色麵粉?那並非麵粉等級高或糧種不同,關鍵在於“添加劑”,真真正正的滑石粉摻進去不白也白了,要命的是誰也不覺得這麼做有問題。

艾爾洛斯認為比起這種狠活兒,自己寧可吃些和“下等人”一樣的灰麵粉,不過沙子達咩。

再說回奶酪,此奶酪並非超市冷凍貨架裡那些要麼一張一張要麼一塊一塊的可愛再製奶製品,無論製造過程如何它們的成品外形都是那麼天然質樸……擁有著非對稱藍色或綠色成片紋路,不但富含乳蛋白,而且富含動物蛋白,比如說某些蠕動的昆蟲幼蟲。

簡單點講,就是發黴且生蟲。吃這種喪心病狂的東西居然還要憑借身份,居然還要限量!

“我吃飽了,這些你端去吃掉吧。”

艾爾洛斯象征性的用餐刀切了一點點烤腸送進嘴,目測這裡麵灌得有肉還有血,整體顏色發黑,淺嘗後就會發現香料味極其濃重且鹹得發苦,成功掩蓋掉未經閹割的動物騷臭。當然了,肉味也沒有,同樣被蓋住了。

彼得睜大眼睛,絞緊手指的同時兩隻腳緊張得互相踩鞋麵:“大、大人?”

那可是肉!

這麼好的食物,梅爾大人隻吃了一口就要賞賜給我嗎!這這這,這真是可以接受的好運麼?

從紀錄片裡聽過相關信息的艾爾洛斯頓住推盤子的手。

不是說吃過一口就可以放心大膽給仆人用,不必擔心其被誣告偷竊了嗎?這孩子怎麼不吃?還是說大家都知道這玩意兒難吃隻是故意為了為難我這個新來的?下馬威?

不能怪他疑神疑鬼,任誰一睜眼就是凶案現場死者還是自己,反應都會如此。

彼得以為他是舍不得,悶了一下收回盯在盤子上的視線:“梅爾大人,您還是再多用幾口吧,您需要休養。”

謝天謝地你們還記得我是個需要豐富營養和充分休息的病人,所以千萬彆告訴我這些東西其實是專門做給病人的特餐。

“彆推來推去,快點端到旁邊的桌子上,吃完了幫我去向福裡安神父道謝再問個好。”

艾爾洛斯故意把臉板得更緊,彼得不再多話,飛速端走餐盤一鍵清空,快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生了個連通異次元的胃。

福裡安神父住在修道院斜對角的另一處塔樓,小執祭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一小時,這個時間足夠某位聖子候選偷偷摸進廚房覓食了。

彼得端著用過的餐具去送洗,艾爾洛斯乖乖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發了會兒呆,覺得差不多安全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開被子套上草鞋就往門外摸。

嗯?雖然是草鞋內裡卻一點也不磨腳,看來也屬於形式大於內容的類型。

此刻廚房的誘惑大於一切,少年拿著幾乎能當錘子使的麵包頭也不暈腿也不軟,米鼠崽子一樣貼牆一溜煙溜到一層,透過嵌在石牆上的細木門框看到燃燒著紅色火焰的寬闊灶台。

廚房裡很乾淨,主要因為修道院空間足夠大窗戶也足夠多。午餐食材堆在距離灶台不遠的長木桌上,土豆洋蔥滾得到處都是,架子上還有不少檸檬和雞蛋。窗外傳來亂糟糟的聲音,看來外麵發生了什麼,廚子和幫工的孤兒們都跑出去看熱鬨了。

灶台上有熱水,估計留著預備泡紅茶用。艾爾洛斯左右看看,翻找出個說得過去的杯子給自己接上一滿杯熱水,又順了隻滾到腳邊的土豆扔進熱灰烘著,就這麼蹲在角落裡就著熱水吃麵包——哪怕什麼也不加的熱水也比咽不下去的燕麥糊糊強啊,麵包已經夠硬的了,再加上那碗粥,他都懷疑天天這麼吃的人腸道是否還能正常工作。

他不是不想再順個雞蛋,而是雞蛋全都整整齊齊排列在專門容器內,可見每隻都是有數的,隨便拿走廚子今天下午的日子可就要不好過了,連帶著幫工的孤兒們也會倒大黴。

何必呢?他大可以找機會當眾表現出想要吃雞蛋的意思,聖騎士長和苦修士首領會幫他辦好這件小事。

——萬一他們不幫這個忙那就表現出點“舊病複發”的跡象好了,為了聖地與教宗的臉麵,他們一定不會拒絕。

“額……”

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能夠為了吃個雞蛋而毫無包袱的使出熊孩子耍賴大法,少年苦笑一聲把最後一口泡軟的麵包咽下去,洗乾淨水杯放回原處。麵包個頭不大,青春期的半大少年吃下一整個也就七成飽。但是他不敢再吃了,生怕突然飽食吃出毛病沒地方治。從熱灰裡扒出烘熟的土豆藏好,他擦乾淨嘴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大搖大擺在廚房裡轉圈。

早餐結束已經有一段時間,午餐製作還沒有開始,廚房裡的人都在外麵看熱鬨,艾爾洛斯成功將偷吃的事遮過去,這才有閒心觀察周圍。

我作為聖子候選,遛彎時看看未來的餐宿標準,很合理吧!

窗外的熱鬨還在繼續,艾爾洛斯忍不住好奇透過窗戶向外張望:原來是執祭們在後門那裡收拾佃農送來的糧食。

地租歸地租,稅金歸稅金,繳清這些後佃農們想要用糧食換些錢財另做他用也隻能出售給修道院,私下偷賣是犯法的行為。這並非耶倫蓋爾情況特殊,整個吉魯克公國乃至整個中央大陸都這麼乾。在這裡,自耕農基本上不存在,所有土地都掌握在王室和各級貴族以及各個宗教派係手中,相形之下給聖光教廷種地居然還算好的——至少執祭們不拖欠不打人,收購有保證,刮完地皮還會給幾句似是而非的寬慰話,再加上“除罪”的誘惑,放眼整個中央大陸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好東家。

怪不得各派宗教生機勃勃,艾爾洛斯陰暗的想。一邊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一邊大肆發展“鎮痛劑”,很難說各國王室是不是都清楚這麼乾遲早要壞事,所以才一個個和教廷各種PY交易,哪怕關上門恨不得挽袖子跳起來互毆,開門給民眾看時也必須一個“慷慨寬宏”一個“慈悲忠誠”。

愛豆都沒它們會賣人設!

修道院主體建築上的後門與正門遙相呼應,正處於底部兩座塔樓之間。後門不需要像主教堂那麼雄偉恢弘,於是建築師們便普普通通的在石牆上開了個長方形的洞,從這裡走出去隔著片花園就是耶倫蓋爾附屬的墓地。這裡沉眠著許多過去的名人,據說僅國王就有八位,可惜時光荏苒榮光不再,吉魯克的國王也不會為之前國家的君主舉行祭祀儀式,這些昔日的明君隻能寂寞的躺在地底下一年又一年,百年又百年。

艾爾洛斯繞道走廊上遠遠望向後門,佃農們排著隊與執祭交易。他們帶來的東西五花八門,周圍果然圍了許多看熱鬨的人,他注意到彼得也在。佃農們將背著扛著抱著的辛勤成果奉獻給土地的所有者,作為付出了一整年辛苦勞動的人卻隻能得到幾句輕飄飄的賜福外加同樣輕飄飄的一小把銅幣。

台階下捧錢的手虔誠而欣喜,遍布老繭與傷痕,微微顫抖著隨身體動作上下晃動;台階上的灰色袍角隨著微風擺動,充斥著高高在上的冷漠憐憫,一下一下隔開涇渭分明的界限。明亮的陽光將這幅油畫般的畫麵清晰呈現在每個人麵前,有人豔羨有人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