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1 / 2)

獨自在修道院裡四處遊蕩的時候艾爾洛斯偷偷摸摸從水房臟衣簍裡順了件屬於執祭的黑色罩衣藏在袍子底下帶回塔樓,好在神職人員的衣服都算不上拘束,這件外套披在聖子候選的長袍外剛好能把白色全部蓋住。

他安安靜靜待在塔樓裡等待時機,喬伊斯身心俱疲縮回臥室不肯露麵,倒是彼得臉上的仰慕又加深了幾分。

這小子醒著待在屋子裡時果然能聽到外麵會客室裡的動靜!

傍晚前埃克特帶著聖騎士們從森林裡回來,泥土和植物殘枝隨著“誇嚓”“誇嚓”的盔甲聲撒得樓梯裡四處都是,趕來幫忙打掃的正是約書亞和達達,彼得站在門口看熱鬨——彆人的熱鬨他不一定敢看,但是孤兒的熱鬨就很敢了,邊看還邊要指指點點提醒乾活的人哪兒沒擦乾淨。

約書亞不抬頭,彼得挑了什麼刺他就看看,有遺留的臟東西就掃,沒有就繼續。但是達達自認經過那頓“下午茶”已經能與彼得平起平坐了,所以特彆不滿他吆五喝六的使喚自己。

“約書亞,你後麵還有塊土沒擦!”

“……”

“達達你鞋幫子上沾了什麼?!不會是塊狗屎吧!”

“我沒有,你胡說,我的鞋子很乾淨!”

“你就有,你要是不出去把鞋子脫了擦乾淨再進來,我就要去告訴福裡安神父!”

“那你就去告啊,梅爾大人還在那裡坐著呢!”

“約書亞你管管達達!”

“我管不了,你去讓福裡安神父管。”

“……”

三個小東西也能鬨出好些幺蛾子,這是艾爾洛斯沒有想到的。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執祭喊進來要他去廚房端壺熱水,然後告訴洋洋得意的達達他鞋底下確實沾了塊狗屎。

埃克特卸掉盔甲換過便服後才來見聖子候選,與他同行的還有那個教過彼得劍術的聖騎士。這兩個人自然也聽到了小孤兒們之間那場小小的內訌,由於約書亞這幾天擦靴子送馬草都很殷勤,嘴巴又甜,聖騎士們大多很喜歡他,回頭看率先挑釁的彼得難免多了幾分嫌惡。再一聯想到梅爾大人一路上給大家找的那些麻煩擺的那些臭臉,這位有個低階貴族父親的聖騎士就算麵對聖子候選也仍舊心有不服。

艾爾洛斯敏銳察覺到了他隱藏的敵意,心下歎息團隊難帶外隻能混作看不見。埃克特先是為沒有申請就擅自帶領隊伍進入森林訓練之事表示歉意,緊接著他又說訓練結果還不錯,聖騎士們抓到了一頭蛇形魔獸,想必森林裡的安全係數將因此大大上升。

“埃克特,今天早禱結束後潘妮洛普修女突然被一塊從天而降的詭異石頭砸破了頭,這一點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他停下話語,等待埃克特的反應。聖騎士長先是一愣,緊接著皺緊眉頭:“不,還沒人告訴我,耶倫蓋爾居然會發生這種事,那位可憐的姊妹如今怎樣了?”

“還好僥幸逃過一劫,但是精神難免受損,今後什麼情況也不清楚。”艾爾洛斯攤開右手示意他坐下說,隨行的聖騎士自以為無人注意便撇撇嘴,埃克特的眉頭皺得更緊,“你先走吧,下次再來說你的事。”

聖子候選又沒瞎,他隻是這兩天表現得乖順了些,可不代表那破脾氣就一定改掉了。萬一什麼不順心再鬨起來,整個小隊都落不著好。

那個聖騎士頓了一下,堵氣似的禮也不行一個轉身就走,埃克特坐在椅子上摸著膝蓋向艾爾洛斯苦笑:“哎呀,小孩子,脾氣都大。”

艾爾洛斯不想嚇唬他,這個話題就先被擱置下來,沒過多久埃克特也告辭離去。

是夜,塔樓再次被神秘力量所籠罩,為聖子候選打理個人起居的執祭還沒來得及將主人看過的書籍收拾妥當便撲在寫字台上睡著了。

艾爾洛斯聽到聲響轉身就看到小朋友已經不省人事,伸出一根指頭戳戳他的臉,彼得用響亮的囈語回應:“@#¥@#%#¥……#¥%@”

為了明天早上起來時不嚇到他,少年費力抱起尚且不算沉重的小孩把他搬回執祭房,甚至貼心的給他蓋上被子。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公共起居室中再次傳來詭異的沙沙聲,音量與距離明顯比昨日有了變化,就好像什麼人拖著袋子越走越近。

猛然拉開執祭臥室的門,治愈術的白光瞬間照亮整個圓形起居室,艾爾洛斯明明白白確認這裡沒有能夠被視線捕捉的外來入侵者。

——或許……他皺起眉頭,對於耶倫蓋爾萊說或許自己這些從聖地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外來者。

牧師房門斜對著執祭臥室,和昨天晚上一樣緊閉著。原本四層隻供給聖子候選和他的貼身執祭使用,後來還是菲利普斯擔心艾爾洛斯才特彆請求喬伊斯也住在四層就近關照,相當於把120安排在重點高危人群左近隨時預備應對突發狀況。所以原本作為閱讀室的那個房間被整理成喬伊斯的臥室,書籍也都被搬出來臨時堆在公共起居室內充當裝飾品。

艾爾洛斯上前敲響牧師的房門,大約等了兩三分鐘,門開了,喬伊斯苦著臉探頭出來:“梅爾大人,您又聽到聲音了?”

這個“又”字說明他對外麵發生的一切一概不知,但是很快牧師皺起眉:“您使用了治愈術,發現了什麼?”

艾爾洛斯搖頭,就是什麼都沒發現才讓人介意,要是真看到什麼,這件事說不定也就到此為止了。然後他看著喬伊斯提出了個匪夷所思的要求:“能麻煩你借光看看我背後有什麼嗎?不要直接去看,用不經意間掃一眼的那種模樣。”

也許有的“客人”就是不喜歡被人盯著瞧呢?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種要求,無論怎麼想都很嚇人。

眼下公共起居室內唯一的光源正是牧師臥室內撒出去的那一點點,聖子候選背後隻有一片濃黑。

“我確定您後麵什麼都沒有,梅爾大人!”喬伊斯飛快掃了一圈,聲音有點走調:“什麼都沒!”

就是因為還有那麼一點點光源照亮了門口僅能容下一人的位置,剩下的大片黑暗才看上去特彆恐怖。尤其聖子候選穿著白袍蒼白著臉堵在他眼前,又因為各種原因一臉虛弱,像極了驚險小說中清秀但凶猛的鬼怪。

艾爾洛斯也不明白牧師為什麼這麼害怕,咧嘴笑笑從身後取出件原本屬於執祭的黑色外袍披在身上。

太棒了,喬伊斯頭暈目眩的想,這下子梅爾大人看上去更加不像個好“人”。要是菲利普斯出現在這裡,他一定會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嘗嘗苦修士的信仰鐵拳。

“我下午散步時恰好(重點)在水房發現了許多孤兒們還沒來得及清洗的執祭外袍,”他手忙腳亂的低頭整理各處係帶,看得喬伊斯眼睛疼——怎麼這麼笨,衣服也不大會穿,“如果四個小時後我還沒有回來,就要麻煩你喊上埃克特和菲利普斯去地下室裡撈我了,如果有誰問起……你就說我有病,晚上總喜歡夢遊。”

這個理由……勉強算得上負責任吧,至少艾爾洛斯主動把鍋全攬在自己頭上而不是準備替罪羊,他連裝瘋賣傻的後路都已經提前想好了。

喬伊斯下午就知道攔不住聖子候選旺盛的好奇心,眼看現下事情已成定局,他還是忍不住小聲埋怨:“您為什麼對彆人家的事那麼好奇?安安靜靜待個一年半載,然後您就能到屬於自己的教區去任職了,有什麼理想不能放到那個時候再去實現?”

耶倫蓋爾修道院是福裡安神父的地盤,上麵還有巴彆爾領教區的主教統轄,哪怕真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臟汙事後教宗要找人算賬也算不到聖子候選身上。讓自己乾乾淨淨的,做個被人向往抑或愛戴的清淨神官難道不好!

他把艾爾洛斯的動機理解為少年人單純的好奇,少年停下係衣袋的手,抬起頭溫和的對牧師微笑。

油畫般的光影讓喬伊斯從此以後的人生裡都再也無法忘記這一幕,單薄瘦弱滿麵病容的少年安靜笑著,此刻他甚至無法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喬伊斯,我聽到了哭聲,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我很難向你描述那都是些什麼,我沒有辦法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也不知道我的行動究竟能不能提供幫助,但我知道如果什麼都不做那是一定不可以的。”

說完他緊了緊執祭外袍的係帶,轉身走進黑暗。

午夜的鐘聲在他離去時恰好響起,一聲又一聲,像是要劈開人的腦子一直鑽進靈魂裡。

“等等!梅爾大人!請稍微等一下。”喬伊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朝已經轉身走出去段距離的聖子候選揚了揚法杖,艾爾洛斯感覺到手背上一燙,低下頭見到一從荊棘圖案。

牧師始終沒有走出那道房門:“我在您身上做了個標記。彆擔心,隻是個臨時記號,低烈度聖光術,為了追蹤用。原理是魔法共鳴……好吧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總之,如果您發生意外,我將順著標記儘快趕到您身邊。”

艾爾洛斯抿嘴點點頭,拉開公共起居室的門消失了。菲利普斯和埃克特沒有出現,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都在忙些什麼。

摸著塔樓的牆壁慢慢從四層來到一層,他小心繞過廚房裡值夜的執祭,通向地下的門在福裡安神父所在的西北角,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個雜物間。穿著黑色執祭外袍很容易在夜裡隱藏身形,少年就著中庭透入的朦朧月光快速穿過皇家回廊。

白天莊嚴肅穆的建築在夜晚無端多了股破敗與淒清的味道,樹影投射在白色大理石上隨風搖曳,既像遮蔽古堡的藤蔓又像浮動的大蛇。

萬籟俱寂、四下無人,短短兩百米距離,居然走出了驚悚片的感覺。

來到白天提前踩好點的地方,艾爾洛斯警覺地四下觀察一周,夜風把中庭裡那四顆高大的杉樹吹得嗚嗚作響,灌木和花草沉默而敬畏的仰視著它們的庇護者。

地下室入口嵌在牆上,斑駁木框隱約露著白茬,很讓人替負責者擔心承重與安全問題。

少年抬起右手摸在牆壁上邁進那扇門,空氣從清新乾爽逐漸變得潮濕沉悶。沿著忽高忽低時寬時窄的石質台階慢慢向下,大約走了半個多小時,腳尖才碰觸到泥土。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地麵不再傾斜,看來是走到底了。

地下室裡沒有采光,身處其中很容易喪失對空間的感知。也許是這會兒孤兒們也都已經入睡了吧,牆壁上隱約有火把的痕跡但並沒有被點亮。艾爾洛斯摸著石牆向前走,遇到缺口就停下來嘗試著尋找木門。

運氣不錯,第二次他就找到了執祭們充當舍監時休息用的臨時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