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餘光瞥見那人看了過來,剛才還掛在臉上的燦爛笑容立刻僵住。
你身子迅速往下一矮,伸手掏錢的動作也變成了快速蹲下係鞋帶。你看著那人插著兜一直在往回走,眼睛直視前方,目的地是你所在的方向。
你:“……”
旁邊放著副被遺棄的綠底滑板,漆麵上的圖案已經被磨得不成樣子。
——那滑板是他的?
——應該沒發現吧。
你這樣安慰自己,並打算先假裝係會兒鞋帶,等人走了再把錢撿起來。
你安下心來,半蹲著,開始哼歌。
可誰知那人往你身後的公園長凳上一坐,風衣敞開,雙手交疊放在前方,大有要坐上個把小時的架勢。
你:“……”
你哼著的歌停頓下來,你低頭看著地麵。想著錢的邊邊角角應該沒露出來吧。
你垂眸往下望去時,看到的隻有自己的高幫運動鞋。
以及夕陽探過來的小尾巴尖。
你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還好,全蓋住了,起碼沒有露餡兒。
你把視線往上偏移了些,那是鞋帶的位置。
你其實不會係鞋帶,父母去世的早,從小到大沒人教他係鞋帶。
所以你買的鞋都是帶魔術貼的,一撕一粘就可以走。
這樣就沒人看出你不會係。
就像現在這樣,你隻好蹲下假裝調整,撕完左邊的魔術貼又去撕右邊。
兩人這麼僵持著,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人果然在尷尬的時候最忙。你想。
把右邊的魔術貼撕開後你又著急忙慌地去把左邊魔術貼撕開,你裝作怎麼貼都不舒服來回撕了好幾次。
可那人也愣是沒走,還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盯著你看。
“……我叼你老母啊。”耐心被逐漸消耗,你爆了句粗口。
時間悄然流逝,火紅的夕陽開始慢慢往你的肩膀上爬,看著火熱,照在人身上卻沒有溫度。
冬日的夕陽反而帶了幾分寒氣。
你開口問:“你不冷嗎?”
你在煩躁地尋找話題。雖然這個話頭起得很乾很沒營養,但你目前也隻能這麼問了。
尷尬的氣氛有話題總比沒有好。
那人:“……”
坐在冰涼長椅上的那人盯著你看一會兒之後,反問道:“你不冷嗎?”
——冷啊,冷死了。
你看著他,皮笑肉不笑,“不冷,我反正穿挺多的。”
這話你說得咬牙切齒。
不冷那話是假的,你現在腿上穿著條破洞牛仔褲,很潮很有版型,但是看著很呆,尤其是在這樣零下十幾度的天氣裡。
風稍微一起,就順著空檔往你腳脖子裡鑽,害得你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在魔術貼呲啦呲啦十幾下之後,你終於停手了,這DJ旋律都快被你撕出來了。
再這麼撕下去,等回去的時候你這雙鞋的魔術貼估計就要沒粘性了。
老虎尾巴快要燒得冒煙。
你壓著頭頂的火望向那人。
零下十幾度來坐公園的冷板凳。
——就為了十塊錢,至於嗎。
——至於嗎!?
最後一句你也是在問自己。
你看著掌心裡躺著的碎掉的觀音玉。
那玉色澤溫潤如脂,質地勻淨,裡麵的紋路渾然天成,是任何華貴之物都無法比擬的。
是媽媽給錢星野的,在錢星野很小的時候。
說是男戴觀音,女戴佛。
能消災免難保平安。
——至於嗎?
你看著掌心。
害……
你苦澀地說:“當然至於,起碼能吃一頓飽飯吧。”
在深深地歎了口氣之後,你將觀音玉攥在手心裡。
——算了,玉等下給阿婆看看能不能修吧。
你垂眸的時候,麵上那副飛揚模樣便會被掩蓋住,變成乖張樣。
此刻被風一刮,可憐的落魄模樣更甚了。
那人似乎也看出了你的無奈,“這夕陽挺好看的,你要是不冷可以再陪我看會兒嗎,我感覺你的鞋帶還要係很久。”
你瞪著他。
……這都要歸功於誰啊。
你說:“冷,很冷。”
這次你倒是誠實沒有絲毫的掩飾,你不願意留下來陪一位神經病看夕陽。
天氣很寒冷,你往手心哈出一口熱氣,讓掌心暖和起來。
就剛剛那一會兒,你感覺自己全身都僵了,尤其這種零下幾度的天氣,指尖已經有些凍得發紅了。
你想。
——10塊錢,連碗牛肉麵都買不了。
——算了吧。
你不想要了,你起身站起。
見你要走,那人突然站了起來,邁著步子站定在你麵前。
落日的夕陽掠過噴泉,餘暉擦著那人的肩頭投下的一片陰影。
而你就蹲在那片陰影中,光亮在他站定的那刻消失,隻留給你一片黑暗。
麵前這人的壓迫感在一瞬間襲來。
從遠處的視角看,你應該屬於弱者,被欺壓的那方。
——想乾架?
你不再執著於鞋上的魔術貼,眼睛上挑站了起來。
你們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鼻尖對鼻尖隻有一拳的距離。
你們互相對視著,你雙手插進上衣口袋,氣勢一點也沒輸。
倏地,對方手臂布料一動,看這架勢是要一拳揮過來。
你也把手抽了出來,眼睛瞪著對方隨時準備防禦。
你從小在泥潭裡摸爬滾打長大了,就現在的局麵來看,誰輸誰贏還真就不一定了。
氣氛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