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老板。”喬沉掛上職業笑容,衝林子打招呼。
林子“嗯”了聲:“結賬了?”
喬沉笑了聲:“結了。”
他沒覺著後悔自己結早了之類的,除了正常工作賣酒以外,喬沉不樂意跟客人有什麼私底下的接觸,尤其是涉及錢,那都是人情,得還的,甭管多小的錢,都得還。
一個抱還幾百,一個吻還幾千,那要是幾萬呢?十幾萬呢?
喬沉不愛沾這事兒。
林子點點頭,喬沉意味著對話就得到這兒為止了,剛想道個彆,林子突然又開了口。
“你的值班表有麼?”
那肯定有,都在喬沉腦子裡記著呢。
他笑著應了:“周一到周五的白班,周末的晚班。”
林子“嗯”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下是真能結束對話了,喬沉指指門口:“我朋友還在外邊兒等我,今天謝謝您捧場買酒了,再見——”
林子又“嗯”了聲,抬腳往裡麵走。
喬沉挺想看看有錢人怎麼點燒烤的,是不是大手一揮說包了整個冰櫃,他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林子已經走到了櫃台那兒,低著頭看著手機,嘴裡一樣一樣地往外報菜名。
燒烤店裡的人挺多,喬沉聽不清林子到底點了什麼菜,覺得林子估計是給誰帶燒烤——
他的動作就像是對著已經寫好的菜單點菜。
喬沉剛打算收回眼神,沒成想林子抬頭望喬沉這兒瞥了一眼,挺隨便、挺漫不經心的一眼,喬沉心跳卻漏了一拍。
說不清是為什麼。
可能是有錢人的壓迫感。
喬沉不好意思地衝人笑了笑,扭過頭,推開門簾出去了。
“這麼久。”女鬼說,“賬單不對?”
喬沉搖搖頭:“沒。”
一個“沒”字就打發了女鬼,女鬼也不屑往下問,吃了盤子裡最後一串腰花:“走?”
喬沉就等著這句話呢。
他連忙起了身:“走。”
走的時候,喬沉鬼使神差地往店門口瞥了一眼。
沒見著林子。
兩人往巷口走,馬路牙子那兒停著輛車。
女鬼“呦”了聲:“這不剛KTV門口那車嗎,可貴,七位數呢。”
喬沉抬眼看去,他不認識什麼車標,天黑成這樣,車牌他也看不清,還是女鬼這麼一說他才認出來。
喬沉下意識往車窗那兒看去。
巷口這隱隱約約還有點孜然味漂浮出來,估計是林子怕車裡被傳進一股味兒,車的門窗閉得緊緊的,一點兒縫隙都沒露,外麵的人也瞅不見裡邊的樣子。
但喬沉覺著裡麵似乎是有人的,他往裡看的目光被接著了。
“走了。”女鬼拍他一下,“我往這兒走。”
喬沉回過神,“嗯”了聲,衝人揮了揮手。
他跟女鬼在巷口就分道揚鑣了。
喬沉租的房子在另一條道,挺遠的,但他也沒打車,就雙手揣兜裡往前走。
離那條小巷越遠,路上就越安靜,連隻野貓都沒有,喬沉抬頭看了眼天,天上有月亮,紅的,猩紅猩紅,像個肉球。
想到這個比喻,喬沉自顧自笑了一下。
他讀的書不多,發現對男人更感興趣以後,一半恐慌一半新奇地去看了很多關於同性戀的書。
白先勇的《孽子》就是其中一本。
當時喬沉就躲被窩裡看,看見書裡這個比喻的時候,他還特地從被子裡探出個腦袋往窗外看,結果紅月亮沒看見,反而是被窩裡漏出的手電筒的光被他阿爸發現了。
書也被收繳了。
當時他還慶幸,阿爸沒什麼文化,看不懂《孽子》開頭那些彎彎繞繞的比喻,沒發現他講的是男/妓/男同。
喬沉一邊笑一邊走,四月冷呼呼的風往他臉上刮,喬沉覺著自己好像高級了起來,比不上櫥窗裡最閃亮的珠寶,但好像能襯得上一朵菊花。
梅蘭竹菊,好像隻有菊花聽著沒那麼乾淨,在他們的圈子裡,菊花是能讓人露出淫/邪的笑的代名詞。
喬沉為菊花難過。
這是菊花的無妄之災。
又為自己開心,為著這麼點不乾不淨上不了台麵的黃色笑話,他也能悄悄把自己跟“君子”沾上點邊。
他慢慢走到家門口,一股腦地就倒在了床上。
床很硬,也很冷,就一床薄棉被,棉花被壓實了,逃了個七七八八,但好在喬沉不挑,他也沒那個命挑,腦袋蒙被子裡就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