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旻聞言,雙唇緊抿,心口莫名有點堵。
阿六咽了咽口水,又道:“還有那左手也奇怪,怎麼掰也掰不開,不知道他死命攥著啥寶貝。右腳腳腕上還戴著一個圈子。那圈子也怪,黑黢黢的,不像鐵,也不像石頭,我試了試,賊硬了!不知是個啥玩意兒,唉......此人疑點重重,康兄,謹慎為妙啊。”
“嗯。”康旻應聲後,陷入了沉思。
夜風驟起,林木搖曳,簌簌作響,吹得出岫心下有些害怕。她本就膽小,此刻手心已經滲出了薄薄的冷汗。
這風越刮越大,轉眼間,方才的明月不知何時藏入雲中,斂去了皎潔的微芒。康旻的發絲被吹得亂舞,直糊臉上。正當伸手扒拉頭發時,她敏銳地覺察到一股銳利的勁風破空襲來。
“危險!”康旻一邊大喊,一邊使力扯過出岫,將她擋在了身後。康旻擋住出岫後已來不及躲閃,隻得微微側首,箭擦著自己的左眼皮射進了湖中。
箭矢來得突然,風燈燭光微弱,人在夜裡看不清稍遠的四周,隻能憑借感官判斷箭矢的方向。
“小心!”康旻捂著血流不止的左眼喊道。隨即,四麵八方飛來亂矢。康旻解下披風,奮力地振臂揮舞,披風裹挾住幾支箭矢,仿若流水包容萬物,將剛化於柔之中。阿六出身大燕第一營朱雀營,有高強的功夫在身,揮刀擋住了另一方。借格擋的空隙,康旻瞥了眼清心觀的燈火,大致估摸出三人所處位置——離山門不遠,若在此處求救,那邊的守衛定能聽見。
出岫夾在二人中間,魂兒都嚇飛了,雙手一抖,手中的風燈“哐當”一聲摔在地上。康旻急中生智,壓低聲音道:“阿六,立刻帶出岫回去!”
阿六喘著粗氣,道:“那,那你咋辦?”
出岫聲音顫抖,帶著哭腔道:“姐,姐姐,不行!”
“我惜命,死不了。快點!”康旻心急如焚。
阿六第一次見康旻如此強硬,顧不得那麼多,將出岫護在自己身後,一邊退後一邊擋箭,拽著她直往清心觀飛奔。
見二人已沒入黑暗,康旻扯著嗓子朝山門大喊道:“有刺客!”她喊完就跑,獨留燈火闌珊的風燈躺在原處。
果然,那些刺客憑借燭光來確定三人位置,盯著那風燈直射。康旻逐漸沒入黑暗,箭也越來越少。
守在山門外的阿九正跟其他守衛抱怨今天怎麼這麼晚了還不開飯,一聽見康旻那聲嘶力竭的喊聲,便迅速握緊腰間佩刀,帶著其餘五人點燃火折子迅速衝進山門,然而,竹橋上卻是一片死寂。
那群刺客早在康旻求救時就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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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旻坐於堂屋,出岫邊哭邊小心翼翼地扯開紗布為她包紮。
待阿九等人趕到時,見阿六正抱刀靠著門框守在屋外,一顆腦袋埋得極低,陰影下看不清任何神色。阿九也不好直接進屋,就疾步走過去抓住阿六的雙肩,焦急地問道:“發生了何事?康兄無礙吧?”
阿六抬頭,臉色異常難看,隨即又低垂下去,愧疚地小聲道:“山中有刺客,康兄左眼受傷了。姑娘還在裡麵為她處理傷口。”
阿九和身後的守衛當即鬆了口氣。
“無性命之憂就好。”阿九又提高了警惕,“不過,那群刺客究竟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潛進山的?這四周山峰皆是絕壁,黃鶴、猿猱都愁度,難不成他們是直接穿進來的?”
蒼州以山地為主,這些山又奇又險,若是被困在這樣的山中小盆地裡,外麵的人難進去,裡麵的人也難出去。
說到這事,阿六就突然想起了還躺在康旻房裡的少年,於是又一五一十地把此事告訴了阿九。阿九聽完,臉色當即一黑,一雙眼睛赤果果地盯著阿六,悄聲道:“這人來路不明,甚至進了山,很是可疑,不如現在就把他綁了!”
阿六忙擺手,道:“不行,此事還得過問康兄!”
阿九心急之下將阿六扯到院中,克製聲音道:“康兄那小年輕哪兒分得清孰惡孰善啊!這人一出現,刺客緊跟著就來了,天下哪有這等巧合之事?”
未等阿六回答,出岫紅著眼眶出來了,雙頰上的淚痕還依稀可見。她帶著鼻音道:“各位久等了,請先隨我去用膳吧。”說罷,側身抬手,示意眾人先請。眾人也不便在康旻院中久留,道了聲謝,便一齊離開了。
守衛們圍坐飯桌前,卻不見康旻。出岫向眾人欠了欠身,道:“姐姐現在已無大礙,各位不必憂心。姐姐還說此事過了也便忘了。”
眾人心如明鏡,皆頷首應下。
“阿六哥哥,阿九哥哥,稍後姐姐有事相商。”出岫說罷,也不多留,獨自退下了。
眾人用完膳,各司其職去了,隻是今夜當值的和該休息的都沒敢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守山門。阿六和阿九徑直去了康旻的院子。
康旻正坐在床邊用熱帕子敷著少年的額頭,他的眉心有一顆紅痣,是蒼白如紙的臉上唯一一點血色。她耳朵稍動,聽見院中傳來的腳步聲,便將手中的帕子遞給出岫,自己出了寢屋,抬眸正巧看見愣在堂屋門口的二人,抬手引著他們進了右手邊的書房。
三人入座,康旻替他們沏了茶。
康旻被出岫包紮成了“獨眼龍”,左眼蒙著紗布,若站近仔細瞧,還能看到紗布上隱約滲出來的血紅。她若無其事地飲儘杯中茶,溫聲道:“這批刺客想必是橫穿整座山而來。”
阿九頓了頓,道:“不是不可能,可他們得穿多久啊?各處都是絕壁,一日肯定不行!要是多幾日,他們也得吃喝拉撒睡,山裡少不了有動靜,可咱們每日都有兄弟去巡山,竟絲毫沒有察覺。奇了怪了……”
康旻默然,食指輕叩桌麵,話鋒一轉,問道:“那竹橋上的箭收起來了麼?”
阿六麵色有些古怪,點點頭,出門須臾,擁著一把箭回屋,送到了康旻桌前。康旻湊近仔細端詳片刻,嘴角輕揚,道:“箭鏃不錯,三棱式鏃,還是用上好的玄鐵打的,這可是軍用箭矢。迄今為止,這東西隻有京華三大營之首的朱雀營敢用,玄武營、白虎營,甚至禁軍都隻能用次等。那群刺客的來頭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