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聞之色變,道:“這!這......怎會如此?”
阿六收箭時就已經發覺端倪。此事牽扯到了朱雀營,而自己和兄弟們都是朱雀營的將士,他一時難以接受。
三人陷入沉默,他們心中皆產生了兩個猜測:其一,刺客就是朱雀營的兵;其二,私鑄兵器。不論哪一條,都令人細思極恐。
他們心照不宣,沒有挑明。
康旻放下箭,笑道:“不論如何,此事已過,你們莫要多想。不過,我本不該多嘴的,可千裡之堤終將潰於蟻穴,斬草除根、永絕後患為上,否則,後果如何,你們應當比我更清楚。”
阿六、阿九自然清楚。
大燕之所以能屹立於東方數百年、舉目四境無人敢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大燕扛打、能打。朱雀、白虎、玄武三大營隨大燕建國而生,早已成為大燕最強大的臂膀。三大營不僅僅是拱衛京華,其下派的分營還駐紮在大燕各大邊境,共同築起了銅牆鐵壁,將大燕包圍其中。可這也是最危險的地方,一旦某處有缺口,周邊對大燕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就會瘋狂地撲過來將其撕裂開來,最終吞噬大燕。
囯之兵者,肩擔保家衛國之重任也,不可不能強而義忠。軍中容不得有二心之人。
康旻察覺氣氛有些沉重,便想岔開話題,莞爾一笑,道:“唔,近幾日我本打算守著那孩子的,他傷勢過重,我擔心出事。奈何出岫怎麼也不肯,非要替我守。我擔心她一人應付不來,就想著勞煩你們......”
未待康旻把話說完,阿六蹭地站直身子,道:“康兄放心,包在我身上!”
阿九卻一臉猶疑,一手撐著桌子,垂頭盯著茶杯中的浮沫。康旻一看便知他心裡在想什麼,解釋道:“此人的確有古怪,但他尚在昏迷,待他醒後慢慢盤問也不遲。”
聞言,阿九抬眸,對上康旻略帶笑意的丹鳳眼,又趕緊低下頭去,頷首道:“也罷,隻能這樣了。不過,一旦發現此人有異常,必須立刻拿下!”
“聽你的,那就有勞二位了。”康旻眼底泛濫開笑意,又飲儘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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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出岫替康旻換完藥後,就把她帶到了自己房中歇息,待她睡下,自己才輕手輕腳地回屋守人。
康旻閉目凝神,細想今日遇刺一事。如果真的有人想要趕儘殺絕,那麼在她被禁足蒼州的這三年裡有的是機會,為何偏偏過了這麼久才想起要自己的命呢?她目前隻想到了兩種可能:要麼是他們謀劃已久,就為此刻痛下殺手,要麼是朝堂突生變故,而自己處於變故中心,有人不得已對自己起了殺心。那群刺客也奇怪,既然能在守衛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潛入山中行刺,想必其隱藏蹤跡的手段了得,而且還與朱雀營有或多或少的關係。那個渾身是傷的少年也出現得巧,可直覺告訴自己此事與他無關......康旻沉思著,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半夜,狂風大作,星子和明月徹底被烏雲吞噬,穹隆漆黑一片。天際突然閃過一條光蛇,須臾,驚雷乍起,暴雨猛地如注而下,無情地洗刷著世間萬物。
康旻的左眼隱隱作痛,加之睡意本就很淺,自己也就醒了。本想起身倒杯茶水來喝,心口卻猝然絞痛——又犯病了。
窗外的雨聲大如鼓點,“轟隆”——又是一道驚雷劈下,黑夜仿佛被撕成了兩半。康旻蜷縮著身子,雙手死死地按住心口,背後瞬間起了冷汗,浸濕了內衫。今夜,或許是因為左眼受傷的緣故,又牽動了病根子,疼得康旻死去活來。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人拿著匕首一刀一刀地剜著、刮著,但自己卻隻能受著。她疼得無可奈何之時,就咬自己的手臂分散注意力。
康旻冷汗直流,麵色蒼白如死灰,鬢邊的烏發已經濕透,雜亂地黏在臉頰和脖頸處。自己的手臂已經被咬出血,心口的絞痛仍未褪去半分,便又加重了力道。不知過了多久,她渾身已經疼得麻木,窗外的雨聲逐漸平息之時,自己才渾渾噩噩地睡死過去。
那少年後半夜突發高燒,渾身滾燙,原本毫無血色的臉被燒得泛起緋色,有些傷口甚至再次滲出鮮血,染紅了身上的衣衫。這樣的情況出岫曾在康旻身上見識過幾次,隻不過那時隻是在幫康夏冰打下手,不過也應付得來,於是就讓阿六打來熱水,不斷地用熱帕子為少年擦拭。接近天明時,少年冒了許多汗,發著低燒,嘴裡還胡亂地喊著什麼,出岫沒聽清,喊完之後,就平靜地睡過去了。
出岫無聲地歎息,皺著眉頭看向杵在一旁的阿六,阿六搖搖頭,道:“他身上有些傷口太深了,得縫針,可我們沒有大夫,隻能明日天明後再去山下找找。這些口子不縫上,遲早會灌膿壞死。”
“嗯。”出岫側首看著跳躍的燭火,眉間積聚著憂鬱,“要是在京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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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出岫小憩片刻後便去廚房備早膳,去偏房喚康旻起床時被嚇了一大跳——康旻的身子蜷縮在床頭一角,左眼的紗布染著斑駁的腥紅,左臂上的鮮血也染紅了身上著著的牙白袍子。
出岫慌忙撲過去,搭上康旻冰冷的手搖晃道:“姐姐!是不是又發病了?”
康旻的眼皮不著痕跡地動了動,才緩緩睜開右眼,朝出岫勉強扯出一個無力的微笑,艱澀道:“無礙。去燒點水吧,我,咳咳......我沐個浴......”
“好。”出岫心疼得要命,伸手揩掉滾落的淚珠,急忙跑去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