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哥哥是沒用的人嗎?”
口中所道出的話語很小很小,含糊不清的嗚咽聲與疑問句混在一起,最後被不知道哪家父母打孩子的尖叫聲壓下。
周柒陌沒有回答,隻是看著自己的哥哥,看著他與雨水混合在一起的眼淚,因為過於饑餓所導致的反胃,到了口中的答案卻沒有辦法道出——
“噠,噠,噠,噠噠。”
三長兩短的敲擊聲,代表了兄弟二人之間的暗號,周柒陌的內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也許找到了,找到了可以讓哥哥感覺到“幸福”的辦法:
“彆擔心,交給我吧。”
所以,在即將分道揚鑣的現在,他有這個自信說出這個一直以來,隻有哥哥才道出過的“回答”。
聽到這熟悉的“暗號”,周柒生先是一愣,接著不由得笑出了聲,他揉了揉弟弟毛呼呼的腦袋,就像撫摸一隻柔軟的小獸:
“我會等到那一天的。”
少年如此說道,接著又離開了雨傘下的陰影之中,他的腳步聲不算沉重,每一步都在朝著目的地的方向,也就是自己與兄弟的的“家”——
如果那個雜亂的地方,真的可以被稱作為“家”的話。
“看什麼都是黑白色的,哥哥也一定覺得很丟臉吧……但是,現在這樣沒用的我,現在這樣什麼都做不了的周柒陌……”
“也一定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吧。”
男孩小聲嘀咕著,他緩慢地在雨中前行,卻沒看見周柒生轉過了身,臉上的眼淚被雨水模糊,想要訴說的千言萬語最後都化為一個淺淺的笑:
我已經隻剩下你了,不是麼?
我不會再讓你受苦,絕對不會,我不像你啊,那麼聰明還那麼漂亮……哥哥做不到讓你吃飽飯,也做不到讓你能看到顏色,但是哥哥記得啊,你喜歡血紅色,對嗎?
因為它在人的身體裡流淌,因為它是生命的顏色,帶來光明,帶來希望,帶來熱情還有無窮無儘的活力……為了能讓你看見顏色,我必須這樣做,必須……
“再見……再也不見。”
周柒生看著身側的高樓,又衝著周柒陌逐漸變小的背影揮了揮手。
這片地方都是些快要被拆掉的老房子,這裡除了些留戀此處還不願搬走的釘子戶,沒幾個人留著。
但彆的不說,這裡的建築倒是比一般的拆遷房要高上許多,當然,也有可能是被記憶本身的一些原因強行“抜”高了。
不詳的預感在心中蔓延,林晴冠咽了口唾沫,而就在周柒生走向“家”的方向時,這份預感膨脹到了極致。
於是,他當即拋下油紙傘一個箭步衝上前,可手臂卻徑直穿過了男孩的身體,又撞到了牆上。
雨水淋濕了三人的衣服,鏡靈撿起那把奇跡般還沒壞的傘,走上前拉起林晴冠被牆磕出血的手:
“記住,我們……”
“隻是旁觀者。”
林晴冠心懷不甘地看著男孩愈發渺小的背影,他大概猜到了周柒生想要做什麼,但是……這種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內容,真的能派上什麼用場?
鏡靈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的想法,將傘置於兩人頭頂上,溫和的碧色光芒治愈了還在滲血的傷口,等林晴冠回過神時,手上隻剩下了結好的痂。
“也許,屠龍者終將成為龍,也許世界就是這樣,為了一方的利益,就必須殺死另一方的存在。”
鏡靈一邊說著,一邊強行拉著林晴冠,走到了周柒陌的身後,他不願這個小少爺看到那無比血腥的一幕,更不願意讓他的雙眼被血色浸染:
“也許,隻有真正生活在“龍”的“暴政”之下,才可以明白黑暗到底有多麼痛苦,事實上,總會有無數“勇者”願意屠龍,但是……”
“如果要證據,他們去醫院做個檢查,不就可以知道韓二楠做了什麼……實在不行,去警察那邊報案不就行了?”
等他們來到周柒陌所前往的地方時,天色也已經徹底暗淡下來,那些無比壯麗的景色也好,散落一地的雨滴也好,都徹底被漆黑吞沒。
鏡靈沒有馬上回答,他望向天空,望向那好似那兩人人生一般的、無邊際的漆黑,最後才選擇開了口:
“如果這起案子被壓下來了,會怎麼樣?韓二楠知道他們想要造反,然後再加倍奉還回去……”
“你有想過,在那個年代,在刻思中學剛建立的那個時候,如果真的去做了,柒生和柒陌會一輩子活在噩夢裡?”
“可是關於青少年的問題……不是你說社會會關注他們,會帶來希望,不是嗎?”
林晴冠的左手握成拳頭,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相信鏡靈之前說的“好結局”是否存在,他隻是感覺到,有一股幾近絕望的無力感撕扯著身體。
“那個年代啊,社會就想一頭隻想偷懶的牛,不給一鞭子,它就一直停在原地。如果沒有最為深重的刀去讓它感覺到痛,那這頭牛就不會前進。”
鏡靈原本不想說那麼多,但是在到了周柒陌工作的那個黑網吧時,在想到了這對兄弟最後許下的願望時……他還是沒忍住,多說了幾句:
“這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刺殺,更是他們綻放希望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