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饑餓?13 黑羊何時會發出嘶吼?……(1 / 2)

裁憶 落枝乏 11096 字 10個月前

說到底,所謂“生命”的顏色,應該是什麼樣?

崇高而聖潔,沐浴曙光,承載著無數人的希冀與愛,伴隨著啼哭與分娩的疼痛;堅韌不拔,即便身處淤泥之中,也能燃燒微小的星火。

至少那些活在曆史上的,亦或是存在於當下的無名作者們,他們筆下所寫的“生命”就是這樣的造物——

即便他們都看慣了人類的劣根性,看遍了於戰火紛飛之中、於和平年代之下,為了金錢,為了愛恨情仇,甚至是為了自己內心中的殺戮本能,從而創造而出血案。

猴子的大腦是什麼味道?要經過何等殘酷的工序才能端上餐桌?又得怎麼樣才能保證他的新鮮?

幼鼠發出的三聲哭叫,第一聲被筷子夾起,第二聲被放進蘸料,第三聲被吞進口中,被利齒嚼斷氣管,它們甚至沒有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有多麼糟糕——

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它們就隻能在胃袋裡變為養分,僅僅隻是因為它們是“它們”,僅僅隻是因為它們被嬌慣著長大。

那麼,如果“它們”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哪怕一點點的,零星反抗的火焰,那要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獲得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殺了“它們”,在這樣邪惡的想法發展到實際行動之前,殺了他們,把罪孽掐死於搖籃之中吧,這是為了絕大多數人的幸福,為了整個世界,還有無數希望。”

周柒生合上手中的小說,即便這隻是從樓道的垃圾堆中撿到的“文章”,但是真正看到其中所寫的內容時——

“無聊。”

啊,看來年歲尚小的少年已經得出了答案,其中寫著的東西著實繁雜,看的人頭疼,壓根不符合當代年輕人的文學審美。

不過,現在的自己才剛上幾個月初中,也不用擔心太多事情,就像母親……就像周玫小姐一直說的那樣——

這個年紀的孩子,隻要學習就足夠了。

“咳咳,各位同學們,上課了上課了,翻到語文課本第二十一麵,從第八段開始,一、二——”

回到現在,周柒生將視線移回到桌前,他撓了撓自己的後頸,接著又老老實實地抓起課本,跟著同學們的動作動起了嘴唇。

老實說,他其實並不喜歡語文,閱讀理解抓不住情感和中心思想,寫作文也拿不到什麼高分,即使在考場上冥思苦想許久,最後也隻能勉勉強強過了及格線——

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可以讓那家夥開心的辦法,也就隻有這一點,而且身為一個有名作家誕下的孩子,要是連基本的語文都學不好——

那也太可笑了。

書中的文字實在繁雜,即便連在一起,也搞不清楚作者到底在多愁善感些什麼,雖然很有意思,不過吧……

將他們所寫的每一個字,都經過各種各樣的過度深挖,最後翻譯出看都看不懂的另一種姿態,又有什麼意義?

好吧,看來這家夥壓根不懂文學創作的美,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就像是書中所寫的那樣:

“每個人都是被上帝咬過一口的蘋果。”

艱難的閱讀時間,以及各種各樣的提問與深挖終於渡過,周柒生總算是鬆了口氣,距離放學,然後回到枯燥乏味的“家”裡,也隻剩下了半個小時。

那麼這點沒有多少作用的時間裡,自己應該乾些什麼?作業與幾份機械似的抄寫工作也已經完成,作文在課上也已經寫完,那麼……

思來想去,在逐漸開始鬨騰起來的教室裡,周柒生又一次翻開了先前所讀的那本無名小說,試圖將這些華麗的辭藻硬生生地塞進腦子——

但很可惜,他仍然失敗了:

“生命,多麼肮臟不堪的事物,在罪孽與汙穢中誕生,沐浴黑暗與世俗,無比脆弱卻又如此的頑強……”

一字一頓的話語緩緩從口中溢出,最後又逐漸淹沒於這愈發沒有底線的喧嘩之中,沒過多久,便引的老師的戒尺敲擊講台。

很老套的手段,不過幾乎是一瞬間,教室裡硬是安靜了下來,隻有周柒生的喃喃自語仍然“餘音繞梁”:

“這是身為“它”所悟出來的道理,我的生命僅有一道曙光,我將踐行自己的命運,我將追逐那萌發出的希望枝芽……我會為了光芒的幸福而死去。”

戒尺沒有繼續敲擊,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皮鞋撞擊地麵,發出悅耳中帶著點瘮人的“噠噠”聲,最後又在少年的課桌旁停留。

“叛逆”的初中生沒有抬頭,事實上,他壓根沒有理會對方的意思,隻是遵循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條約,脫口而出的念話變得愈發小聲,最終變成了沉默。

沒辦法誰都不會願意,讓自己在美好的周末中背上抄寫語文書的“貸款”,如果閉嘴就可以換得消災,何樂而不為呢?

待老師終於離開,周柒陌先生也總算是鬆了口氣,他沒有再繼續看下去,隻得草草翻到了最後一頁,看看無名作者會留下一個什麼樣的結尾——

被蒙上了灰的希望,創造世界的神明啊,這樣的離彆,在如此黑暗的年代,可以被稱為犧牲嗎?

行吧,看來這位無名作者老師不怎麼會寫結尾,不過這後續的故事是什麼樣的?

周柒生思考了幾秒,在想到隔壁那時常因為酗酒過度,從而把自己給搞進醫院的鄰居後,他便硬生生地打斷了這不該有的“求知欲”。

而沒過多久,全體初中生們終於聽見放學的鐘聲響起,可沒有等老師發言,除了周柒生外的同學便不約而同地合上書。

他們動作快而迅速,兩隻手立即把桌子上的一片狼藉一股腦地掃進書包之後,就等著教室裡唯一的成年人一聲令下。

一時間,整整齊齊五十一個未成年人那極其熾熱的視線一同投向了講台,架勢那叫一個唬人,頗有某座山頭裡搶人食物的猴子的模樣——

“現在要走的同學們,請負責好下一周的包乾區衛生,老師賦予的重任可千萬不要推脫,哈哈。”

自然界中有很多千奇百怪的“食物鏈”,而好巧不巧,老師就是位於食物鏈第二的那個存在,光是這幾句話,就足以讓鬨哄哄的教室徹底安靜下來。

至少這“老先生”還補了句“哈哈”,還挺貼心的。

少年百般無賴的想到,而在想起接下來自己要負責的一大片包乾區之後,思維就不由得更加發散,也沒有什麼心情去聽“老先生”接下來的“長篇大論”:

“咳咳,同學們啊,下一個周,我們大概就要講到第二單元的末尾了,這次的單元總結我們寫一個與“家人”之間的作文,最好啊,把你們這些“青春期撞上更年期”的架勢寫出——”

“咳咳,老師,周柒生怎麼辦?”

沒有等老先生把話說完,坐在第一排的同學便彎曲手指,輕輕敲了敲麵前的講台,接著又以極小的聲音發問,估計是怕傷到某位同學的心。

隻不過可惜的是,“某位同學”周柒生恰好就聽到了這樣一段話,天知道為什麼他坐在最後一排,耳朵卻靈到了這種程度。

眼看著情況就要演變成一場“班級內小型世界大嘴戰”,班主任先生當即選擇果斷地站了出來。

他先是清了清嗓,而後又敲了敲講台桌麵,那力度,看的講台下的同學們都忍不住擔心,他會把安在這上頭的電腦屏幕給敲壞掉:

“這次的題材也許比較難寫,但是你們敢說自己這麼多年以來都沒有和父母吵過架?或者,沒有和其他兄弟姐妹發生過什麼爭吵?總之動動腦子,肯定可以寫出點優質的作文,好嗎?”

老先生的一番話終於結束,看著台下這一大幫歸心似箭的同學們,他也不由得感到汗顏。

剛宣布一聲“下課”,短短幾分鐘過後,先前還那叫一個鬨哄哄的教室裡頭,頓時隻剩下周柒生一人。

“一幫惹事精。”

少年不由得感歎道,屋外的雨聲滴滴嗒嗒落個不停,不遠處亮起的萬家燈火於黑暗之中閃爍。

周柒生緩緩閉上眼,待老師也收拾好資料離開後,又衝著窗外伸出手,任由雨水衝刷著皮膚,好像如此,就可以滌淨自己肮臟的生命。

包乾區的工作不算繁瑣,畢竟在剛剛下課的時候,班主任便領著一大幫“債務繁多”的同學們將其好好打掃了一番,現在自己隻需要檢查一小會兒——

“一大幫惹事人精。”

行吧,從這一聲感歎看來,周柒生還是小看了這幫在反向排行榜中“名列前茅”的家夥們在各種事情上“忙裡偷閒”的本事。

看著這一片狼藉的綠化帶,與不知何時幾乎堆了滿地的落葉堆,“左手一掃把,右手一畚鬥,身後背著個胖書包”的值日生先生顯得那叫一個“嬌小無力”。

至於值日生先生到底是怎麼在勸導員們趕來之前,憑借著一己之力搞定這堪稱災難的包乾區並順帶整理好教室桌椅的“奇跡”,我們日後再議。

當周柒生終於走出了學校時,天色著實稱不上明媚,不過比起這個,他倒是更在意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那究竟是個什麼角色。

從腳步聲聽來,那應該是個女性,高跟鞋的清脆聲響過於明顯,但是從自己“不經意”的回頭時看來,那有顯然不是個“女人”,或者說……那壓根就不是個人。

過於纖長的四肢,過於怪異的身體比例,看得人實在忍不住聯想到某些放大版的節肢動物,比如捕鳥蛛,比如……

啊,好像比起這個,目前更重要的應該是——自己大概、可能是撞鬼了?而且這位來者好像不善?

可能是因為身心俱疲的原因,這傻孩子居然壓根感覺不到害怕,就這麼在青天白日——不對,就這麼在黑燈瞎火的情況下,他愣是轉過了頭。

事實上,這個戴高禮帽的“節肢動物”看上去比想象中的更為瘮人,過於高大的體型暫且不提,光是這張畫著歪歪扭扭狐狸圖樣的麵具,就足以看呆一眾人——

“您好。”

可能是因為見慣了“大風大浪”,也可能是因為“母親”一直以來的教導告訴周柒生,要尊重生物的多樣性,傻孩子壓根沒有什麼害怕的樣子。

他隻是微微欠身,而後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根剛買沒多久的、本來隻打算給自己弟弟的棒棒糖,最後問道:

“吃嗎?高禮帽先生?”

“你不應該更害怕些?”

麵對這個問題,少年沒有回答,他輕笑著轉過身,落了滿身的雨水也隨著他的動作而飛舞。

是啊,為什麼自己不害怕呢?

他在心裡默默想到。

擁有這樣的出身,擁有被嬌生慣養、被精心嗬護的資本,像溫室中的花朵一樣,自己本該更加脆弱的……可是,自己又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周柒生不知道,關於記憶中關於“父親”的記憶,關於“家”的印象,仍舊像萬蟻噬心般撕扯他的靈魂。

到了最後,他好似看到了破曉的黎明,看到它攪碎漫天烏雲,撕裂萬裡長空的畫麵,耀眼到仿佛會刺痛自己的雙眼:

“是啊,為什麼呢?高禮帽先生。”

“如果可以,就叫我的名字吧——”

“我叫黎鏡,很高興認識您,周柒生。”

機械似的聲音並不如想象中的惱人,而原本陌生的兩人,就這樣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相遇、相識。

在幾分鐘的相處下來,周柒生發現,其實比起一個“怪物”,黎鏡先生的一言一行反而比想象中的要“天真”……不,應該說他要“稚嫩”許多。

他喜歡白色的東西,喜歡天上的星星與浪漫的故事,但是自己又為什麼喜歡?這個問題的答案,就連黎鏡自己都忘的差不多。

關於他的過去,他隻記得一個生滿骨刺的雕像,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還有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字:

“佘燼。”

“高禮帽先生”重複著這兩個字,而當他再一次開口時,不知為何,機械音還帶上了些許顫意:

“你想要成為什麼?”

這奇怪的問題像是在問周柒生自己,又像是在問那個存在於黎鏡記憶中、連是否存在都不能確定的“佘燼”。

巨大無比的“節肢動物”陷入了思考,剛上初中的少年也一同閉上了嘴,即便他幾次想要開口,幾次想要把那刻入身體的本能呐喊出聲。

但是最後,道出口中的隻剩下一句簡簡單單的:

“我不知道。”

雨不知何時停下,身上裹挾著的雨滴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少年的腳步也因為困倦而開始搖晃。

兜兜轉轉了這麼久,周柒生最後卻沒有回那個所謂的“家”,反而走到了一座小學的大門前。

那是他弟弟,周柒陌就讀的學校。

在自己已經開始模糊的印象裡,周柒陌一直是個好孩子,不光是體育夠好,在其他同齡人還在學著拚音記漢字的時候,他就可以開始玩看圖寫話的遊戲。

雖然“小作文”的整體,看上去還帶著些孩童的稚氣,但在這個年齡,至少在這個家裡,他已經足夠厲害。

“如果說,你有一個血濃於水的親人,每天每天都在被家裡人欺負,即便他特彆的優秀……即便……”

話說到了這裡,周柒生卻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麵對外人,麵對一個剛剛認識的“怪物”,他實在是不敢把自己與兄弟被父親性侵的事情說出口。

他記得周柒陌第一次來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母親還是像過去一樣,臉上帶著看不出情緒的笑。

她說,我們“血濃於水”,她說,我們的骨肉曾經相連,她說過太多太多的親情與愛,卻忘記了,那個不曾與她結合的“丈夫”有多麼的……

周柒生沒敢繼續細想,他瞥了眼身側的黎鏡,卡在喉嚨中的嗚咽、嘶吼乃至於不甘都被他儘數咽下。

而就在此刻,一個極其“邪惡”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中“誕生”……不,事實上這個想法一直存在於自己的身體中,隻是自己從未將其正視——

讓這個優秀的孩子代替自己,去成為韓二楠,成為父親的“新玩具”,至少這樣,身為“舊玩具”的自己就不用再承受身體被撕裂的痛。

說到底……說到底,所謂的“血濃於水”是否真的存在?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連周柒生自己,都不願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