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想著,而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餿主意,緩緩將目光投向了身側的“單善叔叔”,臉上的笑容不懷好意:
“可以背著我嘛?單善哥哥——就一會兒嘛……你不會不同意吧?”
這矯揉造作的姿態已經堪比火力全開的林晴冠了好嗎!
雖然想是這樣想的,不過單善本人還是個耳根子軟的主兒,麵對鏡靈過於粘膩的“攻勢”,他也學著對方剛剛那樣捏了捏自己的鼻根,而後又蹲下身:
“鏡靈先生要學著獨立咯,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哥——”
“你在喊一句哥哥老子把你抖下去啊。”
“個兒——叔叔。”
很好,看來這兩個置身事外的“活寶”還沒有想起這段記憶的主角,到了最後,還是單善叔叔是個明事理的家夥,主動走到了那兩人的麵前。
接住“麻雀先生”的人,是個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孩子,目測也就剛上小學的樣子,一身灰白色的衣物在風雪之中十分隱蔽,仿佛一隻正在狩獵的雪狐。
而比起穿著,更值得關注的還是他那一對形似麻雀的耳羽,在寒風中卻並沒有收起,反而張開的更為招搖: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那孩子如此說道,又用指尖輕輕劃過麻雀先生受傷的羽翼,然而在下一秒,傷口便轉移到了他自己的手腕上。
就像是魔法一樣:
“我是樂棠,很開心可以見到你呐……麻雀先生,我們還有一千三百二十五的時間,可以一起度過很長很長的時間。”
少年露出笑容,即便這個笑容是那樣的空虛,他將另一隻手輕輕蓋在桃覆的身體上,說出口的話似是請求,又似是威脅:
“可以和我一起走麼?麻雀先生。”
話音未落,他又將自己的雙手收緊,隻讓“麻雀先生”的頭顱暴露在外,任由著掌縫中的空間不斷縮小。
本就脆弱的骨骼被擠壓,桃覆好像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也逐漸變得困難,他試圖用尖銳的喙去啄食樂棠的皮膚,但不管怎麼掙紮,眼前的孩子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為什麼要活下去……呢?”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掙紮著、痛苦著……這樣死掉呢?”
為什麼我的人生總是這樣周而複始,為什麼卑劣的循環總是要這樣……要這樣玩弄我……呢……
“麻雀先生”已經沒有力氣發出刺耳的尖叫,他隻能任由著空氣從逐漸溫熱的身體中飛出,自己生命的價值,也在這一刻被儘數榨出——
原來死亡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原來死亡的觸感……原來,生命消弭的觸感,這麼……這麼的,“美麗”……
心跳不知為何開始加速,就像是電視與小說中所說的那樣,痛苦夾帶著歡愉一並填滿了自己被世界磨損的靈魂。
桃覆不由得笑了,他在嘲笑自己可恥的生命,諷刺著自己還身而為人時,身上所鐫刻著的無數傷口。
眼前的一切歸於虛無,少年閉上了眼睛,享受著死亡的歡愉,享受著在自己的過去中,那些從未有過的痛苦與恐懼——
世界消弭,瀕死的“麻雀先生”徹底化為了一捧黑土,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大雪之中,桃覆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無比熟悉,擺滿了一櫃子的書本與化妝品,牆上掛著的時鐘與海報,勾勒出過去殘留的幾分溫暖。
桃覆試圖回憶起剛剛的夢境,回憶起先前那個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孩,回憶起在茫茫大雪中的一切。
但是在最後的最後,他隻記得一隻麻雀死於非命,隻記得那可憐生命的屍體被拋棄在堆積在一起的雪地上,像是有人為它蓋上了冰冷的被子一樣。
少年呆愣地直視前方,最後緩緩伸出了手,像是有人指引一般,他緊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試圖把吸入肺中的空氣,從身體裡裡硬生生地擠出。
毫無疑問,桃覆失敗了,他在自己即將昏厥過去之前鬆開了手,大口大口地吞食著更多的空氣,可當他下意識地撫摸耳後時,他又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幾根新生出來的羽毛,毛茸茸的觸感,像母親的梳妝台上的、那個圓滾滾的毛球,帶著自己身體中的溫度。
不知為何,幾滴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滑下,這是因為窒息的副作用?還是……還是自己在為自己即將麵對的一切,哭出了聲?
桃覆不知道,撫摸著自己的耳羽,他最後又笑出了聲,口中道出的每一個音節幾乎都放肆到瘋狂的地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連貫的字眼溢出口腔,少年捂住了臉,直到自己的胃袋開始毆打身體,他才終於停下的嘲笑。
生活還要繼續下去,生活……不得不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