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有什麼人的聲音，在自己的身側低語，他也感覺到，無數細密的線條從自己的心臟中溢出，帶著自己的痛苦與情感。

“黃昏泯滅，燈火點亮塵世。”

又是一句，忽然間，林晴冠的眼前閃過了無數回憶，那是關於他，或者他，亦或是“他們”的片段——

第一幕，是“高禮帽先生”跟在周柒生的身側，他看著少年注視著弟弟離開時的背影，最後又毅然決然地走向了身後的大樓。

第二幕，是剛剛桃覆在眼前徹底消失的畫麵，不知名字的警察叔叔把黑網吧的大門圍上了警告線，又在周柒陌的眼前，為少年已然冰冷的屍體蓋上白布。

第三幕，第三幕……

“幽火熒熒，鬼差不忘索命。”

伴隨著熟悉的聲音，第三幕的畫麵已經被林晴冠徹底忘卻……不，應該說是被什麼人“抽離”出了自己的靈魂。

到了最後，小少爺能夠記得的，隻剩下了一隻還沒有做完的紅色風箏，那是跟著攬言那小子的“指導”一步一步做出來的風箏，幾乎凝聚了……凝聚了……

凝聚了“自己”有關於他的一切。

“因果輪回，生靈皆歸虛無。”

恍惚間，白雪紛飛，林晴冠看著自己被抽離出身體的些許“記憶”，看著它們從自己的身側滑落，最後又掉回到那一片冰冷的漆黑之中。

他試圖掙開纏繞於右臂的紅線，想要找回那些自己已經不知道姓甚名誰的記憶，淚滴已經到了眼角，卻不管怎麼樣，都沒有辦法落下……

“請記住我，我會成為你的力量，成為你的因果……最後，一起改變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

哭泣被那化作麻雀的少年輕輕拂去，林晴冠也不由得愣在原地，他試圖回過頭去，卻什麼都沒有看到，隻有自己手中多了一點小小的火苗。

那火苗不算燙手，事實上它相當的溫暖，就仿佛是曾經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他殘存在自己手中的痕跡。

看著這份仍在跳動的“生命”，小少爺沒有說話，他隻是用最為溫柔的力度，托舉著它放到自己的胸口，幾乎不用多少力氣，這份“溫暖”便融入了自己的心臟：

“謝謝，桃覆先生。”

最後一個字從嘴角滑落，刺破了這沒有儘頭的漫漫長夜，劃開了那燦爛耀眼的無量光明，夢終究要醒，這場漫長的夢……也應該要結束了。

燈紅酒綠的小城中，鏡靈撐著一把有些破舊的油紙傘，看著那又一次下起的連綿細雨，最後走進了麵前的小樓中。

已經徹底昏迷過去的林晴冠，看上去還是沒有要醒來的跡象，隻能靠著單善才能搖搖晃晃地站穩腳跟——雖然這看上去完全不符合常理。

“已經過去多久了？”

鏡靈不由得有些煩躁，但是在看到林晴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爺時，這份煩躁也不由得變成了無奈。

他不再來回渡步，反而伸出手，狠狠掐住了某個初中生的臉頰，像玩橡皮泥一樣扯來扯去，可即便是這樣，對方也完全沒有反應，看的鏡靈又一次覺得窩火。

而反觀單善先生，這家夥啊，看上去倒是一股子置身事外的模樣，隻不過時不時地環住林晴冠即將滑落的身體，免得這身衣服被地上的汙泥染指：

“大爺，半個小時而已……上一個這麼不知死活的家夥人都已經涼了，這小崽子這樣還活著，已經算得上奇跡了。”

“我也沒想到他會直接把彆人的因果，給硬生生地纏到自己身上……世界始終會把“他”的存在修正，如果……”

鏡靈好像還想說點什麼，但是在看到林晴冠開始掙紮的眼皮後，這些沒有說完的話又被儘數咽回了胃袋。

見懷裡的小崽子要醒了，單善很自覺地隱入了陰影之中，直到林晴冠直挺挺地往前倒去，吃了個狗啃泥，都沒有要再次出現的意思。

這家夥……嘖，回去得狠狠調教調教……

某個類人生物先生不由得對著陰影咬牙切齒，但是很顯然，自己法術的最後一步還沒有完成。

他扶住林晴冠，與剛剛蘇醒的對方四目相對，聲音像是引導又像是安撫，指導著對方重複自己的話語：

“我們現在看完了桃覆的記憶，要跟著周柒陌回家，自己不會產生疑惑，自己也不會想起這段記憶。”

話音未落，鏡靈又一個發狠，咬破了自己的小指，將從傷口滲出的青綠血珠塗在了林晴冠的眼皮上，這才終於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

眼前的少年很快便清醒過來，他搖了搖頭，在看到仍然在雨幕中行走的周柒陌後，這才終於回憶起剛剛的“一切”：

“讓這家夥一直淋雨，感覺也不太好吧？”

林晴冠嬉笑著說道，接著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幾個小跳就走到了少年的身側，用自己不算寬大的雙臂，試圖為周柒陌擋住了些許雨滴——

就像過去，身為他與攬言所做過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