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會消融,就像春天也總有一日會死去,我的生命,也會在某一天完全凋零,在某一天啊,徹底化作無數片樹葉,腐爛在泥土之中……
“我是個沒用的人……我啊,其實什麼都做不到。”
聲音在空空蕩蕩的世界回響,一片蒼白的雪地上,一條由腳印構築的小道顯得格外紮眼。
周柒陌順著腳印前進,像是不願破壞這某人曾經留下的痕跡,每一步都走的異常小心,而在道路的儘頭,他終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但是我很幸運,可以遇見哥哥。”
他的腳步逐漸加快,但是到了最後,他隻看到了一具已然沒有了溫度的軀殼,即便其中的靈魂已逝,但看上去卻依舊像活著一樣,好像……他從未離開。
“我知道哦,自己什麼顏色都看不到,學習成績也就那樣,但是!但是……能夠在這種時候找到你,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
少年人睜開了眼,無邊無際的烏雲逐漸散去,輕柔撒下的月光點點,全部被印刻在視線之中。
懷中之人的體溫是如此令人眷戀,他不想放手,即便這個世界並不美好,即便有那麼多令人作嘔的詛咒與怨恨,但是……
但是啊,他還想陪著周柒生一起走,他還不想與周柒生陰陽兩隔。
不過人不能自私,不可以為了一己私欲而拉著他一起去死,這是媽媽說的,這是她花了“一輩子”教會我的事情——
所以,在這一刻,我選擇相信她,因為隻要活下去,也許就會有希望,也許哥哥就可以變得更加幸福!
我在做正確的事,對嗎?
周柒陌這樣想著,心聲逐漸消散在無邊的風中,他抱緊了這具空蕩蕩的軀殼,似是懷念又似是深情地、在自己血親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這場下了這麼久的雪,終於也在黎明到來之前停止,穿著校服的少年抱起自己的哥哥,明明自己的力氣算不上大,但這具軀殼卻異常的輕盈,就像一場美好的夢。
耀陽升起,卻沒有融化周遭的寒意,就像是木偶劇裡被提線吊起的紙皮,但周柒陌卻隻是想象著,想象著那輪幾乎會刺痛眼睛的光芒,在自己死去時,又會變成什麼顏色?
他閉上眼睛,明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著死亡的到來,但少年仍然義無反顧地抱住了那場美夢,與他一起摔下了這布滿風雪的高崖。
身體與地麵的距離不斷縮短,他閉上眼睛,隻是緊緊抱著少年單薄的身體,不讓對方因為狂風而“掙紮”:
“哥哥,晚安。”
周柒陌的眼角含淚,他仿佛看到了黎明的降臨,看到了那升起的血紅耀陽與奪目的無量光明,也許這就是走馬燈吧,在最為黑暗的深淵中,他終於能親眼目睹那在過去裡,自己想要擁抱的緋色霞光。
劃破了夜幕的尖叫聲在耳畔邊漸行漸遠,饑餓撕扯空空如也的胃袋,發出此生最後的悲鳴,名為“快樂”的溫度也隨著下墜而不斷上升——
而在最後,一切徹底歸零,潮濕的水泥地上,一個曾經創造出愛與回憶的靈魂,綻放出了妖豔的花。
“柒……陌?”
可能是奇跡,也可能是臨終時的幻覺,一陣顛簸之後,過於強烈的衝擊力竟然讓周柒生醒了過來。
他的身體已經疼痛到無法動彈,可他艱難地伸出手,卻摸了個滿手腥紅。
少年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堪,估計是先撞到了崖上的樹枝,又翻滾著摔在潮濕的地上,但即便如此,周柒陌還有一口氣,他的心臟還在跳動,他的血液仍然溫熱。
“哥……哥,我不會再、再餓了……但是,我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對嗎?”
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苟延殘喘著也是種奇跡,但是這樣的回光返照,又能持續多久?
周柒生來不及思考,每呼吸一口腥甜的空氣,自己的頭就止不住的痛,他連滾帶爬地站起,血液模糊了雙眼:
“柒陌……應該活……”
沒等他說完話,周柒陌便笑著說道:
“活下去,對嗎?”
他的右手輕輕撫摸周柒生染血的臉頰,話語中滿是溢於言表的不舍:
“沒有……哥,哥的世……界,我不需要,但,是啊,我很自私,自私的……想要你活下去,活……下去。”
“但是……能夠把有你陪著我的這一刻、凝結成永恒,就足夠了……”
體溫在隨著血液流失而降低,周柒陌擦去兄長的眼淚,輕笑出聲,困意拉扯神經,由地府而來的鬼差手執腳鐐手銬,要將自己的靈魂引上黃泉。
周柒生回握住弟弟的手,指節冰涼,在深冬之夜仿佛金屬一般凍手: